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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 (3更) 姮姮不会嫁我……

提及梁潇, 屋内霎时冷寂,姜姮和辰羡皆低头不语。

崔兰若是个灵动聪明的,见姜姮身边跟着这么个俊俏体贴的郎君, 有了几分猜度,也不点破,只将话题岔开:“我这兄长人太老实了,从前在家中就被继母和弟弟们欺负,我对他也没有什么大的期望,只想给他找个简单省心的活计,让他能养活自己,再帮着他娶妻生子,我也就放心了。”

姜姮在一旁坐着, 听她像个小老人似的絮絮念叨自己的打算,不禁温柔浅笑。

辰羡观察她的神色,觉察出她很喜欢崔兰若,便提出将崔斌兄妹两留下,为防后面麻烦,还专门拟了契书, 约定崔斌的工钱是一月六千文, 崔兰若的工钱是一月三千文。

兄妹两也是刚至槐县,暂无住处, 辰羡便将书铺后的两间耳房收拾出来, 供两人居住。

事情出奇的顺利, 好像天在催着辰羡走似的。

他纵有万般不舍,也得收拾行囊启程。

槐县通往外界的只有一条官道,清晨朝雾未散,天沉如坠, 空中飘起了细雪,似絮黏上衣袖发髻间。

辰羡抬手拂落姜姮鬓角间的雪,冲她微笑。

刚刚张口,便呵气成雾,彼此眼中对方的面容都模糊起来。

“我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这话说出来,倒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

辰羡在心底偷笑,将原有的离愁别绪冲淡了少许。

姜姮抱着晏晏,笑说:“我自然是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自己,一日三膳,换洗衣物都得你自己来操心了。”

辰羡有时候觉得,自打两人重逢,再不像过去他像宠小妹妹似的宠着纵着姜姮,倒反了过来,是姜姮事无巨细地照顾他,为他打算。

他心有感慨,情不自禁,凑上前想抱一抱姜姮,却被她反应迅速地不着痕迹偏身躲开。

辰羡心中寥落,却不再执拗,而是低头去看晏晏。

晏晏被裹得严严实实,正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儿,眼睛葡萄珠儿似的滴溜溜转,冰晶般清澈透亮,正瞧着辰羡,嘻嘻哈哈傻乐。

辰羡不舍地捏了捏她的小拳头,轻声道:“爹爹要走了,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了照顾保护你的母亲,好不好?”

晏晏依旧天真无辜地瞧他,口中咿咿呀呀。

一家人依依惜别,马夫又催了两回,檀月也屡屡撩起车幔看他,辰羡知道该走了,低头印在晏晏额上一吻,一步三回顾地上了马车。

他这一走,晏晏似有所察觉,在襁褓中咧嘴哇哇哭起来。

姜姮本走出去几步要再送一送他们,如此不得不顿足低头专心哄晏晏,晏晏边哭,便将小胳膊伸出指着辰羡离去的方向,眼睛里泪珠洒落,哭得撕心裂肺。

崔兰若是陪着姜姮过来的,见状忙上来帮着她哄孩子,好容易将孩子哄安宁,抬头看去,那马车已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前路苍茫飘雪,再不见离人踪影。

她轻声对姜姮道:“你不该让他走的,他是个好男人。”

姜姮摇头:“可我什么也给不了他,强留住他,那太自私了。”

崔兰若没再追问,只轻微叹了口气,半揽着姜姮,道:“回去吧,天太冷了,别着凉。”

**

辰羡和檀月赶了半个月的路,历尽艰辛,才总算在年前抵达金陵。

费了一番周折打听,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荣康帝梁祯今年十五岁,尚未亲征,夏天里刚过圣寿,便有朝臣提议择选世家贵女以充后.庭,商议天子大婚事宜。

按照惯例,少年天子成婚后就该亲政了。

何为亲政,就是摄政王梁潇要归还权柄和虎符。

祸由此事而起,礼部的几个官员和檀令仪是就旧相识,搅和在一起想插手皇后人选,在一个深夜,正闭门密探,被大理寺官差踹开门一锅端了。

全部羁押入狱,等候处置。

由此敲山震虎,举朝寂寂,再无人敢提天子大婚一事。

辰羡记着姜姮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对于新政,梁潇从未外露过明显的憎恶,就拿檀令仪的事情来说,他入狱已有数月,若梁潇真心想杀他,这会儿怕是只剩白骨了。

摄政王位极人臣,他一句话,天子都乖乖俯首听令。

辰羡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兄长,而今也无从猜测他的心思,忖度再三,决心走一招险棋试探他。

他受崔兰若那个故事的启发,让檀月当街拦一拦梁潇的车驾。

摄政王凶名在外,虽毁谤在身,但至少有一条是值得人称颂的,那就是从不株连妇孺。

檀月救父心切,立即应允。

酉时,天色昏昏沉沉,朱雀大街上覆一层薄薄的雪毯,四驾钿毂马车慢悠悠走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车辙。

檀月瞅准时机,猛地从街衢边奔出来,牢牢挡在马车前。

马夫反应迅敏,勒紧缰绳,马蹄高扬嘶鸣尖啸,堪堪停在檀月身前。

檀月扑通跪倒,哀声道:“摄政王殿下明鉴,民女乃闽南儒生檀令仪之女檀月,我父自入京,只是联络旧友谈论风月诗赋,从未有过蛊惑新君阴谋篡政的心,事情有冤屈,请殿下为我父做主。”

马车内许久未有回音。

一张潞绸车帘轻柔垂下,依稀可见帘后人影憧憧,檀月不安地屡屡抬头偷觑,终于等来了回音。

“本王是不株连妇孺,你们也不必如此吧。”声音幽凉中掺杂了一丝无奈,倒是极好听的,敲金裂玉一般。

檀月略微怔愣,忽得听梁潇问:“你念过书吗?今年多大了?”

她茫然道:“民女读过几年书,今年十八岁。”

帘后的梁潇似是低声吟念了些什么,只见那潞绸帘搭上了一只手,修长匀亭,白皙如雪,帘幔被撩开,露出一张俊秀若神祇的脸。

“长得倒是还可以。”梁潇自言自语了一句,冲檀月道:“你跟上本王的车驾吧。”

檀月心中惊喜,忙快步行至车尾,中间因为太过急切,在雪上踉跄了几步,险些滑倒。

车驾徐徐而行,整个过程安静宁谧,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姬无剑在车内倒了一杯水递给梁潇,笑说:“殿下可从来没有注意过哪个姑娘的长相,莫不是看上了这位檀姑娘?”

梁潇整个人裹在一张巨大油亮白狐裘里,右手正拨弄砗磲佛珠,半合着眸,神态慵懒,淡淡道:“你觉得她有做皇后的资质吗?”

“皇后?”姬无剑诧异,是失望的,但还是顺着梁潇的话考虑下去,道:“清流书香世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又有这般勇气,孝感动天,容颜清秀,年纪嘛比官家略大了几岁,倒显得稳重。”

梁潇懒懒道:“我看比之前礼部举荐上来的那几个都强。”

姬无剑很明白他的意思,外戚乱政向来是忌讳,礼部举荐上来的人选,背后莫不盘根错节。

主仆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很快便到了摄政王府。

檀月小心翼翼跟在车尾,见内侍上前摆放杌凳,搀扶着摄政王下车,那阔大柔软的白狐裘下露出一截帝释青的衣袖,袖下是一只宛如羊脂白玉雕琢的手。

她好奇地看过去,近距离看见了那张脸,眉眼间尽是淡漠疏离,曈眸冰晶一般,凉而锐利。

她脸颊微红,默默低下头。

梁潇没有管她,径直进了府,过了一会儿,走出来一个小厮,含笑冲她哈腰:“姑娘,请随我来。”

檀月被安顿在西跨院的厢房,一连住了半个月,连梁潇的面都没见上,她心里实在忐忑,耐不住便偷偷溜出去见辰羡。

两人约定,若檀月觉得稳妥,便到城西的迎君客栈来见辰羡。

辰羡正坐在一楼窗边,头戴斗笠,看窗外行人如织,不少人手上提着礼盒,像是正月访亲拜友。

不知不觉,已经是荣康二年。

岁月真是不经蹉跎。

正感慨着,檀月坐到了他的面前。

辰羡神色淡淡,揽袖替她斟了一杯热茶,问:“怎么样?他都对你说过什么?”

檀月低声道:“这个人真奇怪,那日在街上问我有没有念过书,多大了,我以为他对我是有兴趣的,可是一连半月都晾着我,我自入了府就再没见过他了。”

辰羡端瓯的手微微一颤,溅出来几滴热茶在手背。

他喃喃:“哦,晾着你。”

檀月不安地追问:“孙夫子,我父亲会不会有事?我该如何做才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