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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宿命感

孟听枝忽然泪崩一哭, 也把阮美云吓得不轻,以为她在学校受了多大的委屈,抽了纸, 忙上来给她擦。

歉意就像不慎撞开的一个小豁口, 被情绪压力冲击得越来越大。

从小到大, 孟听枝没耍过脾气, 阮美云也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 一时手忙脚乱, 声音一会儿拉高, 一会儿又低。

“是不是有人在学校说你?孟听枝!我告诉你, 你可别虚,那男的特有钱是吧,你给我告诉她们!咱们家可也不差!咱们家可不缺那点钱!”

话撂完,心头一股气还是没出, 阮美云立马拿起电话,说风就是雨。

“给孟宇打电话,那人开什么车来着?咱家也买, 又不是没钱!买!”

屋子空空,都是阮美云要掀房顶的高分贝。

一通电话拨给孟宇。

那头很快就接了, 阮美云站在客厅里叉着腰,粗声粗气放着话:“孟宇,那个什么柯尼塞格,长得又黑又扁的车, 那车怎么买的, 给你妹妹买一个!”

几秒后, 阮美云手还叉在腰上, 面上表情却逐渐呆滞。

“啊?”

“几……几千万呀?”

孟听枝脸上还挂着亮灿灿的泪, 闻声,“噗嗤”一声笑了,她咬了一下唇,看着阮美云愣住的样子,尽力给她台阶下。

“你别什么事都麻烦堂哥好不好,我根本开不了那种车,我开了一次就撞了。”

阮美云干干咳一声,顺话就下,挂了和孟宇的电话,慢慢地点头说:“是吧,我看照片里那个车也不怎么好,就能坐两个人吧?没多大用处说实在的。”

孟听枝应着:“嗯。”

“不过你也是啊,你谈个恋爱遮遮掩掩的干什么,连你妈我也不告诉?任他有泼天的富贵,唉,我们家又不缺这少那,你就板正心思跟人处对象,又不短人什么?”

说着,阮美云拎着菜要进厨房,临门退回一步问:“他是苏城人不?”

孟听枝情绪缓过来了,只是眼眶还有点红,被突然一问,慢一拍点头:“是。”

阮美云:“祖籍就是苏城的?”

孟听枝:“是。”

阮美云:“他是独生子不?”

孟听枝:“是。”

阮美云:“……”

本来打算也挑拣一下对方,不料一点没切进去,阮美云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家不也是。”

孟听枝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她妈刚才是企图帮她强挣点面子,哭笑不得地弯了下唇,心口有股又闷又实的暖。

可这事也没那么快过去。

美院里小道消息还没停,只是舆论风向稍微变了,人人惊讶,有朴素清流标签的孟听枝,居然本身就是个苏城土著富婆。

“都散了吧,别再酸了,人家本身就又富又美,交个开豪车的男朋友不是常规操作?”

“这不比美院某些背假包钓凯子的名媛强多了,起码人家的包都是真的,男朋友有钱也是真的,不像某些名媛背假包,钓假的富二代,什么都是假的。”

“孟听枝挺低调的,要不是这件事爆出来,人家估计压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家里有钱,男朋友又巨富,这还不是清流?”

“现在还在上蹿下跳的,要么柠檬要么仇富,承认人家各方面都优秀,凭本事进工作室有那么难吗?”

“跟她同班,大学四年,孟听枝是我们班出勤率第一,综测没有掉过前三,拿奖不多是因为她风格比较固定,没什么功利心,不会为奖参赛,也拒绝了很多机会,这些都可以去查,是真的很乖很有教养的女孩子,绝不是那些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乱吃瓜的猹说的什么心机绿茶。”

“不懂谁还在带节奏,美院女生爱慕虚荣这些一棒子打死所有美院女生的鬼话,怕不是就这么传出去的。”

……

邓锐知情后,紧张万分地给孟听枝打来电话,那时候,孟听枝人正在枕春公馆的衣帽间拆礼物。

落日浓橘,并着树影在窗口铺陈出一副写实油画。

这间半开放式的衣帽间很大,大到因为缺少女主人而显出几分清冷空旷。

她没有多少东西在这里。

有一次,程濯从楼下游泳上来,深蓝浴袍的宽大兜帽压着额前的几缕乌黑湿发,眉眼冷涧,他靠在一边,看她把穿过的一件毛衣折起来,放进小旅行袋里。

“拿我这儿当酒店啊,拎包来拎包走?”

孟听枝咬唇,转身时松开力道,露一个俏皮的笑:“不止呢,还白嫖。”

他走过来,把人压在玻璃柜上吻。

“嫖谁?”

孟听枝“唔”了声,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唇舌凶悍地长驱直入,她搂着他的肩臂回应,男人湿发末梢的水珠久积后滑落,冰凉一滴,落在她眉心。

那股不偏不倚的贯穿力,蕴凉抵心,有一种不可逃脱的宿命感。

她走神愣住。

唇上微微一痛,被他咬住。

“换气,”他用鼻音轻笑了声说:“跟你一起憋死算了。”

孟听枝匆匆收拢思绪,回了神,耳尖是红的,深深呼吸一下,胸脯起伏。

他掀了头顶的兜帽,从旁边抽一条毛巾随手擦着湿发,打量了一会儿略显清冷的衣帽间,转头对孟听枝说:“你留点东西在这儿,不然空空荡荡的,总觉得你不会再回来了。”

孟听枝不知道要留什么在这里,她一般只带两套换洗的衣服,就如他说的,拿这里当酒店似的,拎包来拎包走。

他上次回国,人没有待多久就走了,礼物倒是寄了好多回来,纸袋礼盒在衣帽间堆了一地,进来的时候,孟听枝都是寻着空处落脚。

手机放在一旁的黑色皮凳上。

她拆开一条花纹别致的丝巾,看两眼,又放到一旁,俯身往手机那儿凑,对邓锐说:“不要告诉他了,他那么忙,也回不来的,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都已经处理好了。”

邓锐顿两秒,尽职尽责地关心道:“那孟小姐你需要我再做点什么吗?艺术公社那边的负责人我都认识。”

孟听枝想想说:“不用了,你别紧张,就算程濯以后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我保证。”

“对了,邓助理你知道他在美国那边的随行助理是谁吗?”

邓锐:“是温迪,程董秘书室的总秘,怎么了吗孟小姐?”

“哦。”孟听枝淡淡应一声,拆开另一个橙色的盒子,剥开包装严整的软袋,里头是一只松石绿的kelly,她也只是看一眼就放在一边。

“她品味挺好的。”

程濯不骗她。

那晚在艺术公社门口,刚上车,他就跟孟听枝坦白,除了她手里那捧郁金香是他路过快打烊的花店,自己去买的,其他礼物都是随行助理帮忙挑的。

很多很多,已经都送到枕春公馆,叫她无聊时就当拆盲盒,不喜欢也不要紧。

孟听枝今天有空,特意过来拆,拆了几个,暗暗咋舌,只觉得这盲盒也太贵了,万一拆出一个不喜欢的,不会觉得很浪费很心疼吗?

好在那位温迪总秘品味卓绝,深知女人心,选的这些衣饰皮包,既不是大热俗气的爆款,也不是曲高和寡的冷门。

她先拆到一套辉柏嘉的限量画具,已经足够惊喜了,没想到后头还有几盒二手的古董水彩。

这个画具品牌已经倒闭几十年,现在去ebuy上淘,也只能说碰运气,有价无市。

奢侈又小众,外行人欣赏不来。

能送这份礼,要花足够的心思。

程濯是不会跟她说,我女朋友读美院是艺术生,挺怀旧的,喜欢捣鼓些复古货。

送什么都是那位女秘书自己的心思,想到这儿,孟听枝忽的一惊,单单他父亲的一位秘书都这样厉害,他父亲得厉害成什么样。

他家里呢。

那都是不能深想的部分。

程濯不在,孟听枝基本不会一个人在枕春公馆这边住,东西一半都没拆到,她看天快黑了,就回了桐花巷吃晚饭。

一早有预料,阮美云知道程濯之后不会消停,这两天孟听枝一回去,不管聊什么,三五句话的功夫,阮美云就能把话题转到程濯身上。

今天更了不得,她自己不提,从厨房端汤出来,一个劲儿朝孟辉使眼色,孟辉看电视正入迷,临危受命似的慌,一声喊住提着包正要上楼的孟听枝。

“枝枝啊。”

孟听枝停在楼梯上,回身应了一声。

只见孟辉又在阮美云那儿收了新眼风,神色一变,忙不迭说:“那个,不是交了男朋友么?怎么也不带回来看看?你妈都……你妈和我都想见见。”

最后一句,孟听枝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