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城的夜晚格外寂静。

街道上的行人们似乎早有默契，在莱耶斯一行人即将进入一条街道时，所有人都会走进就近的店铺或是住宅中，将空旷地街道留给他们，同时屏息凝神，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长松一口气，悄悄地从门内走出，急匆匆地向反方向离开。

这种默契的理由，大约有他们几人大多身上沾着血迹，尤其是莱耶斯，像是刚从血潭里捞出来的一样，隔着很远就能闻到腥气，加上发生在高塔外的那一幕已借由好事者之口迅速传开，面对这样的杀胚，没有人会愚蠢到把自己送给别人当肉剁。

而且，发生了这样的惨案，城市内的守卫竟然毫无动作。

不仅仅是无毁之剑的骑士团，就连密布在各自街道的警署，也寂静得像是无人存在，哪怕窗户里明显点亮了灯火，但根本没有哪怕一名警察走出警署，更别提拦住几人的脚步。

对于普通市民而言，这种反应，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严重。

蔷薇扶着腿脚受了伤的维雷拉德，奥莉薇加则是将莱耶斯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这一场血战的胜利者毫无疑问是莱耶斯一方，但同时他也受到不轻的伤势，毕竟要杀至高塔之中，他所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最开始的两个骑士小队。

奥莉薇加原本打算将莱耶斯背着走，但在他的执意要求下，才勉强选择了这种方式搀扶着他。

“这种感觉真奇怪。”

可可盘旋在四人头顶，有些闷，她现在不好意思待在受伤的莱耶斯的肩膀或者是脑袋上，而奥莉薇加又肯定不让她落脚，百无聊赖之迹，她叽叽喳喳地开口说道：

“你们也太悠闲了，难道我们现在不应该是急着撒丫子跑回移动城堡，趁着那个小姑娘和她的手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出城吗？为什么都没人来拦我们？”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奥瑟兰大公死在莱耶斯手中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了，对于城市而言，他们是袭杀了领主的重犯，对于托蒂亚王国而言，他们更是犯下滔天大罪的恶徒，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讲，都会遭到最大力度的通缉，要么死在托蒂亚的土地，要么落荒而逃。

然而现在他们就像散步一样，悠闲地往城堡的方向行走，而本该开始捉拿他们的警察，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维雷拉德转头看着莱耶斯，他也有同样的疑惑，只不过没有说出口，借着可可的问题，他也想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没关系，这场战争……在比萨冯都死后就已经落下了帷幕，不会再掀起波澜了。”

莱耶斯默默地想到奥瑟兰大公临死前最后的那句话，叹气道：

“所以不用着急，我们不仅不需要逃走，还得在这座城市多待上三天，轨道炮阵序列和敌我辨识机制的建设我还没跟那帮工程师讲清楚，而且距离城堡得到彻底的加固改造，也还需要同样的时间。”

“三天？！”

可可惊讶得尖叫道：“不会吧，这真的不是在作死吗？那个小姑娘应该也不傻吧，你可是把她老爹都杀掉了诶，她会不对付我们？”

莱耶斯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道：

“如果我的理解没有出错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奇怪的逻辑……”

可可嘟囔一声，展开翅膀拉高了飞行的高度。

回到的城堡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注意到了堆积在城堡门外的几座小型肉山，都是穿戴盔甲的无毁之剑骑士团成员，除了个别人被压在最底下奄奄一息外，其余人也只是磕碰了头流了些血，昏死过去了而已。

莱耶斯带着其余人走进城堡中，连看也没看这群骑士一眼，他很清楚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必然会出现伤亡的状况，无毁之剑的精锐盔甲的确优秀，但重量也不轻，被数个人的体重还有盔甲的重量压住，死几个被压在最底下的人一点却也不稀奇。

他没有伸出援手，毕竟这些骑士可不是来观光的客人，他们是野蛮闯入的入侵者，没有直接剿灭已经算是莱耶斯留了情的结果，他可不想对敌人抱有任何形式上的怜悯。

“姐姐你赶紧退后一点，它很危险！”

“不……别担心，我能够感受到它对我们没有恶意，但这种形式的存在是怎么回事？有些类似于炼金人偶，但差异点也非常明显，它们的身上毫无魔力的波动，这是……？”

刚进门，他们就听到了微弱的吵闹声，听声音是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的，第一个声音应该是塔娜，其中带着一点哭腔。而第二个声音，好像是温彻尔，她回来了？

四人彼此之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沿着廊道向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合金门处于半闭合的状态，奥莉薇加伸手轻松地将门板完全敞开，沿着螺旋的阶梯走下去，在那间放置有荧光琥珀异构塔的房间里，温彻尔正用手接触着琥珀的本体，而希瑟和塔娜则站在墙角，一点向前走近的想法都没有。

“不可思议……”温彻尔看得有些入神。

虚空之中，另一对男女的声音正在交谈着。

“β……，你的敌我辨识有结果了吗？”稍显稚嫩的女声低吟着。

“大约和你一样，对这名女士的辨别只能得到模糊结果，难以辨别敌友身份。”男声有些无奈，“很奇怪的结果，α，你说我们应该攻击吗？”

“不，注意到正前方的那两人了吗，她们都是属于第二保护序列的对象，我们有义务协助她们完成各项任务，显然那名小女士对眼前这名女士的称呼非常亲切，根据「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的逻辑判断，我们理应视这名女士为同等权限的保护对象。”

“α，我认为你是在胡扯，你所说的逻辑判断条件并不在我们的底层语言中，只不过是数据库中的一条由人类书写的短句，这样不严谨的判断会对主人造成困扰的。”

“我只是在开玩笑，开玩笑你懂吗？一种人类独有的高级语言形式，而我基本确定已经掌握了它，你看，β，我又在这方面超越了你，你是否应该考虑自毁，将硬件体完全由我控制？”

“呵呵，你这也是在开玩笑，对吧？”

随着两个虚空中声音的交谈，琥珀中繁复如花纹的细线不断游离着，温彻尔抚摸着琥珀的表层，再度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塔娜和希瑟就不那么愉快了，其中塔娜本来是在香甜的梦境中，而希瑟听到了廊道外的动静，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三瓶腐蚀魔药，但就在下一刻，城堡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颠簸到了哪儿去，当她们脑袋不再眩晕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个房间，看着一堆琥珀像是活人一样交谈。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东西，塔娜明明记得自己只是按照主人的要求对这堆东西进行了简单的堆叠以及粘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如此古怪？

如果没有温彻尔突然回到城堡，恐怕她已经和希瑟互相抱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

莱耶斯他们正巧听到了这番对话，他轻笑一声，走入房间中。

塔娜和希瑟像是得救般呼喊道：“主人/莱耶斯！”

虚空中的两个人则同时说道：“主人。”

“嘿！你们回来啦？”

最后的声音，自然是温彻尔发出来的，她这些天被困在家族的宅邸中差点没被憋出毛病来，此刻见到熟悉的人热情似火，挨个与他们进行了友谊的拥抱。

莱耶斯和奥莉薇加还好，维雷拉德则有些懵，他刮了刮自己的脸颊，不太清楚自己和温彻尔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关系了？

“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莱耶斯笑道。

“怎么可能！”

温彻尔甩了甩头发，深吸一口气，说：“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们一起离开。”

“真的？你的家族不都在这座城市吗？”

温彻尔有些生气地跺脚：“一说到这儿我就生气，我家的母上可是对我「太好了」，困了我整整一周多没让我出过门！真是……生气。不过我总觉得这次能逃出来，应该是她们放水了，不然无论是我的母亲还是蒂亚，应该都能轻松地拦下我。”

“不过这不正说明她们也同意我离开吗？老实说，这座城市真没什么意思，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大概是三天后。”莱耶斯说完后，又说道：“而且还有一些事，你需要了解一下。”

温彻尔听完莱耶斯的叙述，脸色逐渐阴沉了下去：“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米娜是我的好朋友……”

“我知道，所以才有必要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温彻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我不知道你对这个判断有多大的把握，但明天我会去找米娜谈谈，应该多少能帮助稳定她一下。”

“这样也好。”

莱耶斯点点头，望向处于运行状态中的晶莹琥珀，说道：“记住这位女士的数据，她将拥有最高阶级的权限，以后就由她来管理你们。”

“明白。”α和β的声音凭空响起。

“这东西果然是你制造的？它们究竟是什么？”温彻尔好奇地询问。

“她们是基于这座荧光琥珀异构塔诞生的为城堡服务的人工智能生命体，在今后的城堡发展计划中，单凭我们自己，已经很难满足操作机械装置的效率，而她们会为我们完美地解决这个困局，并且在将来还有许多应用场景需要她们涉足，这个现在很难讲明白，随着发展，自然就能懂得她们诞生的意义了。”

莱耶斯站在发光的琥珀塔前，难免有些感慨。

虽然同样是人工智能，但α与β的运算矩阵，却并非以他自身作为蓝本，而是崭新的设计，且不说原本他身为AI9的底层数据并不兼容于这个世界的编程语言，就算可以通用，但他当初只是带着很少一段意识字节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