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都不过是纯粹的精神论而已。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你不过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所谓的‘奇迹’不过就是恰好碰上那微小的概率罢了。”然而，爱米莉却并不满足于伊芙琳的答案，她停滞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我曾见过一个宙域的光速常数不断增加，最终电磁力因此无法战胜引力，就连恒星也于刹那爆发；我曾见过宇宙高等文明间将银河作为武器弹射，物质于刹那间化作翻滚的原始宇宙汤，即使星系也化作无意义的闪光；我曾见过恒星因暗物质生命而加速老化，当最后一刻恒星熄灭之时，整个宇宙都化作冰冷的墓场——如果面对这些，你们又该如何改变你们的命运？如果面对这些，你们还能创造‘奇迹’？”

“呃……爱米莉，你应该少看些科幻——”

“我认真的。”爱米莉的语气平静但不冷静，她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求知欲从未有一次如今天这般旺盛：“请告诉我，如果面对这些，如果面对必然毁灭的命运——人类，会怎么做？如果是我的种族，我们会通过时间跳跃前往过去、未来乃至别的可能性的宇宙，不断地逃避一次又一次的灭亡。但人类会怎么做？”

“我们会……”伊芙琳咬了咬嘴唇：“战斗到最后一刻，无论结果如何。”

“哪怕毫无胜率？”爱米莉没有给伊芙琳喘息的机会，而是继续追问：“哪怕你们与敌人的差距是无限宇宙般广阔的沟壑，哪怕你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神灵之手注定？”

“至少我不会坐以待毙。”然而，连珠的质问却没有击垮伊芙琳，她依然坚定地答道：“无论胜利的可能性是多么渺小，我们都会坚持战斗，否则我们就算逝去也只能为自己没有抓住机遇而后悔。而即使我们失败，我们的奋斗也绝非没有意义，至少我们坚持着希望。”

“希望？我知道这个词汇。”爱米莉有些被打动了，但依然坚持着说道：“当那群神棍需要神灵的时候，他们祈祷神灵降临的时候——也会说他们在坚持希望。但实际上，他们的神根本不在乎他们，甚至还嘲笑着他们的丑态。”

“那不是希望。只会等待命运与神灵眷顾的人，不配谈及希望。那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绝望。”伊芙琳摇了摇头：“‘奇迹’会发生的，但绝非是靠微小的概率——而是我们，我们会竭尽全力创造奇迹！”

“是的，宇宙很广阔、我们很渺小，宇宙漫漫永恒、我们不过刹那，宇宙充满黑暗、我们充满恐惧。即使我们留下自己存在于此的证明，也没有人关心、没有人记得。”伊芙琳先是肯定了爱米莉的说法，但马上话锋一转：“但即使如此，如果我们不拼搏到最后，不将我们短暂的生命燃烧殆尽的话，就连我们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令刹那之生命辉煌燃烧”是联合帝国硕学博士、三博士“漫游者”亚瑟·克拉克的好友与助手“重子领主”史蒂芬·巴斯克说过的一句话，如今在帝国乃至整个世界内的许多人作为人生的信条。

“为什么？为什么要坚持到这种程度？如果毁灭是必然的命运，你们为何还要选择自己辛苦的”爱米莉不解的追问着：“是因为生物的求生欲铭刻入了你们的基因，还是你们的理性早已消失殆尽？”

“呵……”然而，伊芙琳却没有再回答问题，而是再度如和她初遇那般指了指上方，对她说道：“抬头看看？”

爱米莉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去做，她仰起头来，再度看到了那无垠的苍穹，只觉得她依然保留着那令人感动的美丽。

她见过恒星重力井内的光微子鸟，见过覆盖全银河系的盖娅生命，亦见识过无限进化吞噬的蛛形虫群。

她见过因信仰毁灭星球的夏盖妖虫，见过结合科学与宗教的真菌，也见识过只知毁灭破坏的飞天水螅。

但无论它们中的哪一个，都不曾如人类一般赞美过蔚蓝的天空，都未曾以人类的视角、以欣赏的目光见证这美丽的穹苍。

瞬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被束缚囚禁在少女的身躯中数年，爱米莉此时却第一次真正认同了“人类”的身份。

……

“‘奇迹’的答案是即使以‘伊斯之伟大种族’对宇宙时空的理解也无法描述的存在？”女王问道。

“没错。”爱米莉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女王陛下，你可曾见过湛蓝的天空——无限的苍穹？”

“对于地球的大气层，我等拥有大量的情报，甚至知道从古至今的大气环流。对于它折射光线的波长亦非常了解。”伊斯之王机械的回答道：“‘奇迹’的答案在它之中？”

“那女王陛下，我等之种族可否曾哪怕一次觉得天空非常美丽？”爱米莉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美丽……？此为何物？”伊斯之王停滞了一会儿：“是地球的大气所具有的某种物理性质？”

对于思考高度统一、完全专注于理性文明的伟大种族伊斯而言，并不存在美丽与否的概念。

“不，那就是‘奇迹’的答案。正因为知道天空的美丽，人类才能创造超越理性的奇迹。”爱米莉突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为了守护这美丽的天空与我们所珍爱的一切，我们一定会不惜一切的创造无数次奇迹——因为，这份美丽值得我们守护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