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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十一章 春风扶阑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串串计算符号,他在认真地讲着光栅。同样的教学进度,包子却没有局限在光的波性或粒子性上,他已经飞越了教科书的限制,思考者关于曲率驱动的问题,那浩瀚的宇宙也许是条平坦的河流,而自己是漂浮在河流上的叶子,如果河流是平坦的,那么曲率为零,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加速航行。但如果前方突然遇到一个向下的瀑布,曲率就变得无穷大,那么自己将借助曲率的作用,迅速达到非常快的速度。

也是同样的教学进度,对白菜花来说,光栅就是个解不开的谜团,每天看见太阳从格栅式的窗棱射进来,在墙体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光栅模糊的边界是可以计算的。她想,老师是怎么掌握这样复杂的知识的,而且可以唾沫横飞地说得津津有味。

白菜花的眼神飘出了窗外,远处的防风林带里,几只大喜鹊在欢腾飞舞,仿佛是包子和白菜花在胡闹臭贫,她的眼前出现了包子的身影,很清晰,那消瘦却结实的体格,以及永远不知道害怕的浅笑,她好久没有见到包子了,包子也如他们的经历一般,慢慢变得模糊。他脖子上的牙印好了么?说好了如果消失了就回来领,他为什么不回来?

放了学,白菜花孤零零的身影行走在白桦林里,这条林间路曾经是他们捡树叶、拉树叶梗的地方。那个时候,包子经常作弊,他把细铁丝悄悄插进树叶梗里,屡屡能把白菜花精心挑选的树叶梗拉断,气得白菜花直哭鼻子。如今又是落叶季节,金黄的树叶铺了满地,白菜花一个人边走边踢着落叶,偶尔见到粗大的树叶梗,随手捡起来,却突然觉得无趣,又随手丢掉了。

白桦林小路的尽头,停着一辆刷得干净的皇冠轿车,车旁斜倚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是陆广。今天他穿的红色套头毛衣和牛仔裤,依旧拾掇得一尘不染。

“陆大哥,你在这儿干嘛?”白菜花问。

“没干什么,没有设计思路,来看看落叶。”陆广低沉着声音回答。

“落叶和设计房子有什么联系么?”

“也许有,也许没有”陆广捡起一片树叶“我们拉个树叶梗吧!”他这个建议让白菜花心头一酸,白菜花忙说“不,我从不玩这个游戏。”

陆广笑了“你一路走过来,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捡了好几片肥大的树叶,我相信你不仅玩,而且还是老玩家。”

白菜花被说的无语了,于是四下观察,找了一片树叶“来吧,没想到你这个大设计师也玩小孩子的游戏。”

“不是游戏,是打赌”陆广似有备而来。

“赌?赌什么?”

“如果我赢了,我请你吃饭;如果你赢了,你请我吃饭,我掏钱。”陆广淡淡地说。

“陆哥,咱俩不认不识的,不好在一起吃饭的。再说,我奶奶不让我下馆子。”

“不下馆子,去我的工作室吃。我这次来主要是请你参观我的工作室”陆广平静的话语带有一种天然的命令感,有着让人几乎无法违抗的魔力。说着俩人拉了一下树叶梗,结果全部断掉。陆广笑了,拉开了车门,白菜花稀里糊涂地上了车。汽车在白桦林荫路上前行着,开到镇外一处开阔地带,远远看见一座两层小楼,外观朴素入常。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白菜花感到有些担心,这个男人虽然帮过自己,但也仅见了一面而已,他是好人么?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什么用意?

“放心吧,这里没有坏人,只有艺术。”陆广下了车,依然彬彬有礼地请白菜花下车,打开了两道房门,白菜花跟着陆广进了房间。这才发现,室内的陈设远比它的外观富丽许多,两层小楼被上下打通为天井,房顶被拆卸掉了一半,制成了玻璃透光顶,以电控可伸缩遮光罩控制进光量,通体的落地窗让室内最大限度的吸收阳光。室内摆满了瓷器、雕塑和稀奇古怪的艺术品,不少艺术品上标识着英文、日文,仅是瓷器就有百十件,欧式老座钟有二十几台,看似全部为舶来品。天井正下方是套转角沙发,四方四正地摆在巨大鹿皮地毯上。室内每个角落都有绿植点缀,墙体挂着大小不一的油画和设计图纸,一角的巨大办公台上,铺满了勾画精巧的建筑图纸,办公台旁边的巨大书橱内,除了各类专业书籍,还陈列着各种精致的建筑模型。这一切,在八十年代末、在东北偏远的大房镇里,无不是从未见过的西洋景。

“这是我给马来西亚设计的一座写字楼,得了去年的金奖”陆广即使是吹牛,也显得十分淡然。

“坐吧”说着,他走向咖啡机,熟练地取出一只牛皮纸袋,倒出了一勺咖啡豆,加入入料口内,随着嗡嗡的研磨声响起,整个屋子弥漫着南美咖啡醇厚的味道。

白菜花流连于各色艺术品之间,她觉得,在路广面前自己渺小得像一粒沙子。

陆广递过一杯咖啡“慢慢喝,糖在那里,牛奶在杯子里,你可以调一调。”说完起身,走到当时还不多见的开放式厨房,开始准备晚宴。他熟练地摘掉鲜鱼的内脏,去鳞,剪鳍,改刀,加调料入味。又转身打开炉灶上的一个瓦罐,浓浓的鸡汤味飘散出来,看似熬了很久,也许这场晚宴是陆广“蓄谋已久”的。趁着主料入味的功夫,又娴熟地摘菜洗菜,一切操作行云流水、顺畅自然。

白菜花的紧张感消失了,转而生出一种熟悉感,或者称为家的错觉。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且很久了,落地窗射出的逆光给陆广标准的身体打上了一条亮线,勾勒出一个温暖的背影,他似乎早已是她的家人。白菜花没有母亲,打记事起就跟着爸爸和奶奶东奔西跑,这样的家庭结构让白菜花十分珍惜身边的男人。包子是她内心投射的丈夫形象,有了这个支撑,她一度觉得生活是完美的。而失去了包子,她的心产生了空洞,这个空洞是活的,它会时不时地蠕动一下,提示白菜花“我需要填补”

“我帮帮你吧”白菜花试探着问。

“不用,做饭如同设计,需要一个人的思路”陆广头也不抬。

白菜花目前已经不怀疑陆广是个色狼了。趁着陆广做饭的功夫,白菜花饶有兴致地观赏了陆广收藏的艺术品,虽然不是特别名贵,但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她发现陆广的书橱里也有八卦罗盘,忙问“你也信八卦么?”

“当然了,建筑设计师必须懂得风水,这是必修课。”

“那你觉得大房镇的风水咋样呢?”白菜花问

“曾经不错”陆广切着辣椒说“不过地下水脉改了,风水渐衰。”

“那你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搞设计建设呢”

陆广抬起头“因为这里很重要啊”

白菜花也知道大房镇的重要,她知道这里是新旧龙脉的双龙眼位置,但不清楚陆广所说的重要,与她所认为的重要是不是一个意思“那你要在这里做什么设计呢?”

陆广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竟然有两个酒窝,他指了指办公台“你看看桌面的设计图。”

白菜花乖巧地走过去,见办公台面上铺了一张大型设计图纸,虽然很多数据看不懂,但大体明白,是在伊通河上修筑四个水坝,水坝蓄水形成四个人工湖,湖畔设计有度假村、写字楼和其他稀奇古怪的建筑。

“地下水脉改道,伊通河未来必然面临枯水危机。我提前设计蓄水工程,一来可以保障大房镇用水和发电,二来可以建造几个消费场所,给大房镇增收。”陆广说

白菜花心里想着,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他的眼睛竟然是站在万米高空向下看的,他的脑子想的是巨大的蓝图,而自己还在为光栅是什么、力臂怎么分解、刘备和刘邦谁岁数大而混乱。

六点整,晚宴准时开始,陆广为两个人的小聚餐准备了八道菜,每道小菜都不油腻,味道清爽可口。

“如果爱吃,你就多吃一点。”陆广说

“嗯”白菜花在吃这方面不用人让,端起饭碗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你最爱吃哪道菜?我下次记得做给你”陆广轻易地与白菜花约了下次。

“鱼呀!”白菜花毫不掩饰对鱼的热爱“不过我不爱吃鱼皮。”

陆广也不说话,拿起一双干净筷子,轻巧地细心地揭下了鱼皮,露出了白色的蒜瓣肉,他夹起一块鱼肉,沾了一些鱼汤,放入白菜花的碗里,然后自己默默地喝着红酒。

女孩子被打动一般都来自于细节,白菜花也不例外,从没有人如此绅士、如此细心地照顾过自己。她眼圈有些湿润,但是忍住了,只不过内心的空洞告诉自己“拜托你,快快找东西填补我。”

“陆大哥,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嗯,我是该介绍一下自己了”陆广很郑重地放下了筷子“我出生在辽宁,1985年到省城上的大学,学习建筑设计专业,毕业后在海外研修了一段时间,刚回来。其实在设计上我也是个菜鸟,我目前主要跟着我导师跑项目。这个大房镇蓄水项目就是他跑下来交给我的。”陆广很谦虚“至于武术么,体力基础好的,稍微练习一下都没问题,不值得一提。”

白菜花也没有太多要问的,只好低头默默吃饭,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一样,抬头接着问“你好像很关注我!”

陆广并不惊讶“漂亮女孩总有人关注的。”

“那你为什么只关注我呢?”白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