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皇星目光扫过路遥, 落在乖巧列队的护卫海豹身上：“你很喜欢这些小家伙。”

路遥毫不犹豫点头：“我有一家毛茸茸小店，若是您允许，我想聘请它们到店里打工。”

翠皇星招手, 戴着珍珠项链的护卫队长哒哒哒挪上前。

深海女神伸出手指，轻点海豹护卫队长额头。

海豹队长发出哀哀的叫声, 葡萄一般的眼睛湿漉漉, 满脸不舍。

翠皇星态度坚决，海豹护卫队委屈地退出寝殿, 留下路遥。

半个小时后, 路遥从深海女神的寝殿出来。

护卫海豹在正殿，发现路遥出来, 全都眼巴巴看过来。

路遥微微垂头, 掩去情绪, 沉声道：“女神沉睡了。”

“呜呜——”

“呜呜呜——”

海豹们哭起来，大眼睛包着泪，发出悲伤的叫声。

水滴海豹是深海女神选中的神使，通身雪白，长相憨萌, 懂人言，唯一不足是不太会战斗。

深海女神本身足够强大, 最初遴选神使只是想要陪伴，没有考量战力。

与世人臆想的不同，神明并非无所不能。

实际上神明力量越强大, 束缚神力的规则越严格。

深海女神作为世间万物的母亲, 拥有孕育生命的力量。

而束缚她的规则是“不能杀生”。

大约二十年前, 深海女神不慎触犯规则, 随后遭到反噬, 神力持续衰退，偏偏这时出现了弑神者。

传闻中弑神者凶悍残暴，不仅会弑杀神明，连神格也一并损毁。

神明死亡带给世界的影响不可估量，而拥有众多信徒的母神死亡，世界可能会直接崩毁。

海豹护卫担心神力衰退的母神被弑神者找到，苦苦哀求之后，将她藏在深海最深处。

然而才过了二十年，女神的藏身之所就被一个人类找到。

海豹护卫感到相当挫败，单靠它们，无法守护女神平安。

深海女神可能也意识到这一点，与路遥长聊之后，决定沉睡，并把神使和神域都托付给她。

路遥表情木然：“你沉睡之后，垃圾海和那些溺海者怎么办？”

翠皇星取出左眼化成一粒黑珍珠，又取来一捧泛着粉光的珍珠，编成手链，珍珠中间坠了一只紫色海螺，递给路遥，“我沉睡时，允你代行神职。”

路遥：“……神明都如此草率？”

翠皇星：“事急从权，为了我的子民和世界，这是必须的妥协。”

路遥：“……您这说得好像挺委屈，弑神者找来，我这代行神职，不就是替身？”

翠皇星：“他不会杀你。”

路遥：“为什么？”

翠皇星却不打算多说，翻身挥手：“你该回去了。”

路遥坐在正殿中间的台阶上，随手捞过离她最近的一只水滴海豹，脸埋进豹豹毛茸茸的胸脯，整理思绪，无意间施放了心灵感应。

她正出神，清朗的少年音在脑中响起：“变……变成人类的家仆了……打击……”

路遥抬眼看去，小海豹一脸生无可恋。

她放下手里这只，抱起旁边更小更圆的一只。

“母亲不要我们了……”

“要去人类家里……打工……”

“豹豹不想打工……”

水滴海豹躺在地上，圆滚滚地挨在一起，集体陷入自闭。

路遥被打岔，反而没心思细想了，收拾了部分堆积在海沟和宫殿里的珍珠，拍掌招呼：“小朋友们，振作起来，我们要去毛茸茸小店了。”

小海豹仰起脑袋看她一眼，慢吞吞爬起来，有序列队。

它们虽然担忧又害怕，还是会听从路遥。

通人性是它们的优点，有时也是一种束缚。

水滴海豹数量不少，路遥和护卫队长商量，留下一半留守神宫，半月对换一次工作岗位。

来时和回去不太不样，女神送给路遥的手链上坠了一只紫色海螺，那海螺不仅有声音，还会吐出一种像泡泡的薄膜。

泡泡薄膜将路遥裹在里面，小海豹围成一圈托起泡泡，送她回到海沟之上。

回到垃圾山的空地，泡泡自然破碎，路遥的潜水衣完好无损，捡拾垃圾的机器落在一旁。

她重新背起机器，回头朝水滴海豹招手，“走，带你们去鲸鱼房。”

回来路上她就在考虑，章鱼房有猫，珊瑚房有狗，水母房有鸟，海胆房预留给兔子，剩下的鲸鱼房就安置水滴海豹。

路上路过水母房和海胆房，正在休闲的客人看见店主身后跟着一串海豹，眼睛都转不动了。

“好多海豹！！！”

“圆墩墩的也太萌了！”

“这不会是店里新来的毛茸茸吧？”

“连海豹都能rua，这也太哇塞了！”

“这方向是去鲸鱼房？”

……

客人们一路跟随，到达鲸鱼房。

路遥推门进来，身后一串小海豹跟着上岸。

水滴海豹的茸毛防水，在海里像长毛团子，上岸甩甩脑袋，立刻变成软乎乎的毛茸茸。

哈罗德从眼睛放光的客人里挤出来，让过一地圆滚滚的毛茸茸，走到路遥身后，接走她手里的机器，“你去哪里了？”

路遥摘下面罩，拢了拢头发，随口道：“就在垃圾山，遇到这群水滴海豹。它们以后都是店员了。”

哈罗德蹲身抱起一只，掂了掂，有些惊讶，“小胖子还挺重。”

“小胖子”浑身一抖，忽然激烈挣扎起来，“啪叽”一下掉到地上，蔫哒哒地滚到角落，像一只陷入自闭的胖茄子。

哈罗德：“……”

路遥忍住笑：“小胖子生气了，快去哄一哄。”

哈罗德：“……”

旁边有客人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问：“它们难道听得懂？”

路遥：“万物有灵。”

没说懂，也没说不懂。

毛茸茸小店的小动物比普通动物聪慧通人性，但这个世界的人很少接触家养宠物，对此并不了解。

客人也是好奇，随口一问，得到这个答案已经知足。

萌萌的海豹毫无防备地躺在的房间各处，客人没太多心思和店主攀谈，眼睛落在它们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夜光市其实有动物园，门票昂贵、限时参观，“撸海豹”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海豹是比丸丸犬、若叶兔更难接触到的毛茸茸，加上水滴海豹品种特殊，成年后颜值和幼崽期几乎没有差别，更加惹人怜爱。

至此，人气冷落的鲸鱼房终于热闹起来。

午休时间，九花听说鲸鱼房来了毛茸茸的海豹，午饭都不吃，跑来狂吸小海豹。

还没到下班时间，她因为精神太过放松，直接变成海星，离开了垃圾海。

路遥看着泡泡飞出毛茸茸小店，一脸无奈。

半个小时后，九花再次出现。

“店主，我联系到一个若叶兔的卖家，订了二十只兔子，约定五天后交货。”九花一来就告诉路遥这个消息。

卖家从二星城过来，坐船需要几天时间，不然还能更早一点。

路遥心说九花效率也太高了，成功引进兔子，系统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边需要等几天，她正好花点时间把支线任务做了。

从深海女神的宫殿回来，她就无比期待完成终极任务，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

支线任务要求清理垃圾海里的垃圾，净化洋流。

路遥打算分两步，先将这片海域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再利用晶核能源和蕴藏深海女神神力的珍珠净化水质。

只是垃圾数量太多，单靠她一个人，实在很难在短时间里清理干净一片海域。

路遥想了几个方案，处理垃圾的办法有，但无法兑换成积分就很伤。

她最终还是考虑用系统系统的机器。

路遥敲出系统：“处理垃圾的机器可不可以用积分兑换？”

机器数量增加，哈罗德、水滴海豹可以帮忙捡拾垃圾，效率将大幅提高。

系统似乎没有发现曾与店主断联过一段时间，张口就无情拒绝道：【机器仅此一台。】

路遥提出第二个备用方案：“用复制魔法是否可以增加机器数量？”

系统：【复制品仅具备收集垃圾的功能，无法将垃圾转换成积分。若店主只是想处理掉海里的垃圾，可以操作。】

路遥摸着下巴，默默否决这个想法：“不能兑换成积分，太可惜了。”

系统注意到随身仓库里多了原本没有的东西，停顿片刻后道：【店主，仓库里珍珠太多，格子都占满了。】

说到这事，路遥也无奈。

随身仓库升级后，总共四十格，每格容量为两千五百件。

剩余的三十多个空格全都装了珍珠，满满当当。深海沟里还有遗留，根本没办法全部带回来。

路遥：“嗯，我先想办法处理垃圾，晚点再考虑这个问题。”

系统：【……嗯。】

系统闷闷不乐，她不主动坦白，它也不好问。

若是店主知道它无法完全把握她的行踪，态度肯定会比如今更嚣张。

-

路遥忙了两天，大大小小做了几十次试验。

处理垃圾的机器确实无法复刻，复制品功能不齐全，且使用效率极低。

随后她把机器带到小吃店，让孟勤看看能不能拆下零件，分解结构。

孟勤看过之后，表示这台机器结构十分特别，属于无法拆解的机器。

路遥最后打算尝试一个最笨的办法，深夜带着机器，叫哈罗德陪她到垃圾山。

彼时自闭鱼类陷入睡眠，水滴海豹在垃圾山外拉起隐蔽结界。

哈罗德变回巨龙形态，对准机器施放放大魔法。

小机器瞬间放大到原来的几十倍，哈罗德背起它。

路遥趴在小黑龙脑袋上，指挥他做打扫。

巨龙背着小箱子一样的机器，粗壮的机械爪一爪子就能在小山包上抓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捡拾垃圾的速度明显加快。

【废弃电视机、烂冰箱、卡车残骸……共计一百一十七千克，人气值+117000。】

【罐头、玻璃瓶、塑料……共计六十三千克，人气值+63000。】

【沉船残骸，三百五十九千克，人气值+359000。】

……

系统冷眼旁观路遥折腾几天，原本还得意终于难到店主，这下差点没绷住：【这样也行？】

路遥不满：“什么叫‘这样也行’，很不容易好吗？没有哈罗德、没有豹豹，这法子也行不通。”

系统：【……】

翌日清晨，自闭鱼类醒来，莫名感觉视野比平时宽广，周围亮堂了不少，扭头一看，鱼眼凸出，不敢置信。

“垃圾山呢？”

“一夜之间被夷平了？”

自闭鱼类夜晚休息的地方就像游戏地图上小兵刷新的固定地点，大多数自闭鱼类从这里醒来，然后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临近这里的垃圾山就像是一个鲜明的地标，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变成鱼类的人类，就和沉落在海底的垃圾一样，发烂发臭。

可是这一天清晨，垃圾被清除，空出一大片深灰色海床。

阳光从海面铺洒下来，折射出深深浅浅的光斑，随着洋流飘荡，像一片片漂浮在水面的云。

水母群游曳其间，宛如一朵朵灿然绽放的花。

视野宽旷，心境不自觉变得开阔松泛。

自闭鱼群里，好几个“钉子户”怔怔然凝望深海，周身逐渐凝结出泡泡薄膜，缓缓飞出垃圾海。

有自闭鱼类游向空地，发现站在深海沟边沿的路遥一行。

“是店主，还有那个暴脾气店员！”

“豹豹也在，排排站也太乖了！”

“店主经常在这边捡垃圾，不会是她把垃圾都清理干净了吧？”

有人想反驳，想起毛茸茸小店曾经也是一夜之间扩建成游乐园，找不到反驳的论点。

又有人小声道：“我只是猜想哈，有没有一种可能，店主其实就是翠皇星大人？”

“啊这……不太可能吧？”

“那要怎么解释如今这个状况？”

“店主确实厉害，但她长得一点都像雕像上的女神大人……”

关于店主是不是深海女神这件事，自闭鱼群开始激烈讨论，正反方都有一套强力的说辞，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这时，旁边一条海葵鱼慢悠悠道：“店主在看什么呢？一直往海沟下张望。”

自闭鱼类还在争论，眼睛却忍不住瞟过去，生出好奇，渐渐调转方向，跟随海葵鱼游过去。

它们停在海沟边，嘈杂的争吵骤然消失。

海沟里有一条星河，金色光斑汇聚在一起，忽明忽暗，漂浮不定，像夏夜河边的萤火，又像黎明前将要隐去的微星。

自闭鱼类望着那些明暗不定的星火，干涸的心脏蓦然间流入一股暖流，烦躁不堪的心绪渐渐平静。

路遥静静看着，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神明的力量，果然非凡。

哈罗德看了一阵，右手紧紧拉住路遥，将她往后拽，“不要看了。”

“嗯？”路遥不解。

哈罗德不耐烦道：“搞了一夜累死了，回去睡觉。别忘了答应我的东西。”

这点小活，强度还没他平时和司金打架练手高，但是路遥凝望深渊的眼神令他有些不安。

哈罗德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一瞬间觉得路遥离他很遥远。

“好，回去了。”路遥一手拉起哈罗德，边招呼水滴海豹，“崽崽们，辛苦了，回店里休息咯。”

姬非命早按店主的吩咐准备了新鲜的小鱼仔，水滴海豹回到鲸鱼房就干饭，吃完早饭就摊在地上打滚休养。

海洋生物并不像人类需要稳定的睡眠，但没有危险的时候，它们很懂得安然躺平，享受生命的平静安宁。

客人来到鲸鱼房，看到一只只躺平的豹豹，比九十岁的大爷还悠然闲适，不仅好笑，又觉得好玩儿。

不想打扰它们的好兴致，客人也找个空地挨着豹豹躺下，头顶是幽蓝的海，身旁是圆滚滚的小海豹。

若是挨得近了，它会用软乎乎的鳍肢扒拉你，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

路遥洗澡出来，在浴室偷偷喝了两瓶恢复药剂。

垃圾山处理掉了，还得净化被污染的洋流，她等下要去一趟盲盒店。

姬非命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视线扫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珍珠手串，走上前去：“店主。”

“有事？”路遥对自家店员多少有些了解。

姬非命：“毛茸茸这边确实很缺人，至少得保证每个区域有一名店员照看。这个世界招不到合适的店员，您看要不要考虑从商店街这边招人？”

路遥抬头，目光直直看进姬非命眼睛。

他不自在地想移开，又镇静下来，神色正直而平顺，与她对视。

几个月过去，前神使大人几乎快忘记原本的计划，每日在商店街接货送货，招呼客人，生活精彩得不行。

昨天，店主潜海回来，手腕上多了一条珍珠手链。

那是一条不同寻常的手链，尤其是那颗黑珍珠，仅仅看一眼，就灼烧得他眼睛发疼。

姬非命一夜未睡，他起初以为路遥不是他要找的人，如今却越来越觉得，将来的事很难说准，而他已经上了店主的船。

路遥收回视线，平常地说：“这边要招人，我只想在厨房多增一人。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有了水滴海豹，她就不着急招人了。

只是最近两天忙于任务，还没时间张罗。

不过姬非命的工作是送货员，几间店铺之间辗转，工作量不小。等她着手准备下一间店铺，兴许还要他帮忙，人手更加短缺，毛茸茸小店的厨房确实需要招一名能干稳定的大师傅。

姬非命轻轻握拳：“嗯，我通知族里选合适的人送过来，您可面试，留下合意的人。”

路遥有些诧异：“太麻烦了吧，要不我还是在网上找算了。”

家里送人过来，太夸张了。

路遥感觉自家店员似乎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网上虽然风险大一点，她可以约到外面面试，仔细考察，总能找到合意的人。

姬非命激动道：“一点都不麻烦。店主也知道我家的背景，商店街的情况尤为特殊，他们绝对比随意找来的人妥帖安稳。”

姬非命变了很多。

和最初尾随庄良来到商店街的乖张大叔相比，如今像小区门口守门的朴实大爷，又像是拼命找关系，想给家里小辈谋个好工作的长辈。

但是，路遥觉得他家小辈不一定会领情，微微叹气，“我对店员的要求很简单，同意签最高级别的保密契约，做饭手艺好，口齿清晰有耐心。”

姬非命连连点头：“好，我立刻去联系。”

-

盲盒店里，店员正在上货，整理货架。

路遥推门进来，铃兰发现，飞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