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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青活麻

在师部家属院的门口, 陈玉凤正好碰上徐师长的警卫员小秦。

“您不是那个咸菜做的特别好吃的嫂子”小秦一见,热情的说:“是来找徐师长的吧,快进来。”

“不不, 我找马处长, 我家韩超应该也会来,他还没来?”陈玉凤问。

“韩营,他刚才也来过一趟,又去机关大院了, 今天机关那边在开会, 领导们也还没下班,您要有急事, 到我宿舍等等去。”小秦热情邀请,但这时蜜蜜看到王嘉嘉了, 在院子里玩儿, 立刻就跑过去了:“王嘉嘉。”

“不用了,我们就在院子里等。”陈玉凤说:“也让孩子们玩会儿。”

城里孩子跟乡下的不同,比如王嘉嘉,他只是下楼玩儿, 王夫人也会陪着。

王夫人本来在跟几个女同志聊天的, 看到陈玉凤,专门走了过来, 并问:“小陈同志, 我说这个你不要介意, 不过你是不是往军法寄了份诉状?”

陈玉凤起诉陈凡世的事, 军法还没给回信, 但王夫人原来是军法的老领导, 目前有退休反聘, 当顾问的政策,她估计王夫人应该是因为被反聘了,知道这事。

“对。”陈玉凤说。

“授理案件前军法会打电话询问证人,马纪和徐勇义都愿意帮你作证。”王夫人顿了顿,又说:“我和张艳丽一起插过队,但我们不是一路人,这么说吧,她那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万一接到诉状,就怕明面上胜不了官司,会在暗处想办法,我正好看过你的案子,帮你加了一句,证物保护,你不介意吧?”

正所谓猫有猫路,蟹有蟹路,张艳丽关系四通八达,要接到起诉信后,不但不认真打官司,还使别的手段呢?

王夫人是法官,各种各样的事都见过,经验丰富。

证物保护,会帮她特别大的忙。

但陈玉凤万万没想到王夫人居然会帮自己这么大的忙。

“谢谢您。”她忙说:“我早听说您是个法官,但没想到您会如此公正严明。”

王夫人摆了摆手说:“算不上。”又说:“一般我们也想不到那么深,但正好我吃过你的包子嘛,我想你还年青,经历的太少,怕是不懂这些。”

“您跟我张阿姨也一起插过队吧,但您对她好像……”陈玉凤不好直接说,但王夫人显然并不喜欢张艳丽。

王夫人倒挺坦率,摇头说:“我们性格不同,我是学法的,凡事讲证据,但她们喜欢猜测,张嘴就来,再说了,她虽然下放后几乎没有干过活,也没有军训过,文化课还不过关,但和马琳是患难之交,陪马琳走过了失女之痛,只要事情不过分,也就由她去了。”

因为张艳丽陪马琳走过了那段失女的岁,而大家都可怜马琳,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只要张艳丽不太过分,领导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玉凤还不知道韩超会怎么说,当然,她也不知道马琳的女儿是怎么没的。

不过从某种方而说,张艳丽这算是踩着王果果,在机关大院给自己谋了一席之地吧,她可真厉害,前半生靠王果果,后半生靠周雅芳。

陈玉凤忍不住想,自己俩妈是不是上辈子灭了张艳丽满门,这辈子跟她会有如此一份缘渊。

正好此时领导们还没回来,陈玉凤就又说:“对了,马处长和徐师长当初应该很恩爱吧,也是挺可怜的,闹出那样的事。”

“算是吧,徐师长年青的时候招女孩子喜欢,小阿眯,马琳,还有好些女孩子都喜欢围着了转,但他对马琳和小阿眯最好,小阿眯后来跑了,他就跟马琳结婚了。”王夫人笑着说:“当年政策婚姻,大家必须多造娃,为了给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增添人口嘛。”

陈玉凤就说嘛,按理来说以婆婆的人品,一般情况下不会拿别人的玉。

她应该是悄悄暗恋徐师长,才拿了对方的玉吧。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

她总还是不愿意相信,婆婆会偷别人的玉。

“看,那不是马琳……张艳丽也在。”王夫人忽而说。

师级家属院是电梯楼,院子小,大门口,陈玉凤确实看到了,马琳和张艳丽一起走了进来。

也是巧了,在公交车上,陈玉凤刚好听见有人说想找张艳丽走关系办转业金,张艳丽边走边说,说的也正是办转业金的事:“琳姐,王琴家特别困难,她丈夫才被车撞了,急需要钱。”

马琳走的飞快,边走边说:“人人都有急事,人人都需要钱。”

“但别人的老公没出车祸,没被撞断腿啊。”张艳丽又说。

马琳终于停了下来,而蜜蜜,本来是跟王嘉嘉一起,在花园墙上开火车的,小火车嘟的一下,不走了,望着她的小火车,默默听着。

马琳说:“让王琴把她老公的住院证明,以及派出所开据的证明拿来,我去财务处打招呼。”

“办这些事情都得时间,可她现在急需要钱,你先打招呼嘛。”张艳丽又说。

蜜蜜抬起头看着陈玉凤,眼神仿佛在说:她在撒谎。

小女孩转头再看马琳,这是她的偶像,是她想成为的人,孩子显然特别想知道,她会不会被张艳丽给骗。

马琳一直在犹豫,蜜蜜的小手指停在原地,扬望着对方,孩子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高层电梯楼上,一盏盏的灯火。

陈玉凤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知道马琳会怎么做,但她怕马琳的行为,要熄灭孩子心目中那盏理想的灯。

终于,马琳伸手说:“这样吧,我今天刚发工资,这是二百块,你先给王琴,转业的事必须排队,你也知道的,大家现在都急钱。”

“算了吧,你的工资拖了三个月了吧,你难道不用钱?我帮她的忙,我给她钱。”张艳丽说着,转身就要走。

蜜蜜站了起来,对陈玉凤说:“妈妈,我想我还是喜欢马奶奶的。”

既有人情,但也有她的原则,据说院里的领导都很喜欢马琳。

她确实有自己的人格魅力。

陈玉凤忽而一念,出口喊了声:“张阿姨?”

事实上只要王果果不在场,不论孩子是怎么没的,都跟张艳丽姐妹的疏忽离不了干系,韩超只想找马琳和徐勇义,但陈玉凤觉得,张艳丽也在场,会好一点。

“玉凤,你怎么在这儿?”张艳丽问。

“我在等韩超,他有点事要跟马处长和徐师长谈,我想,您在场的话最好。”陈玉凤说。

张艳丽顿时笑了一下:“又是为了玉璜的事,玉凤你可真是……”

马琳也不想听这些,转身也要走了。

不过他们刚开完会,大家是一起回来的,正好这时徐师长,罗司令他们一起走着,也都来了,韩超也跟那帮人在一起。

正好迎面碰上。

徐师长说:“马琳,韩超跟咱们有点私事要谈,是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韩超有什么事找我……”马琳当然想不到韩超的母亲会是谁,而她跟韩超一家唯一的干系就是听了张艳丽的,以为陈玉凤索贿,去她家找过一趟证据,这事儿是不对,但她也没大错,所以她说:“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我行的正,站得端,没什么好瞒人的。”

“是关于我母亲的事,最好咱们还是私下说吧。”韩超说。

这下马琳更觉得可笑了,反问韩超:“你母亲是谁,关我什么事?我有洁癖,家里不招待客人,徐勇义家我也不去,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

事情当然私下谈,并且,让马琳和徐师长私底下跟领导们说最好。

但既然她执意要求要在这儿说,韩超也就准备当场说了。

上回去徐师长家汇报情况,陈玉凤就发现,领导们不喜欢韩超。

一是他为人比较硬,不喜欢拍领导马屁,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二是他但凡坚持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他才是对的。

领导离不了这种人,因为他会带兵,但也不喜欢这种人。

人嘛,谁都喜欢嘴巴甜,会说,像张艳丽那样的人。

一帮领导也不知道韩超要说什么,但既然事关徐师长和马琳,他们估计是工作中的问题,而马琳和徐师长呢,又属于水火不容的,怕他们要吵起来,像韩超这种人,非但不会和稀泥,估计还要添油加火,于是就连罗司令也停下来了。

并说:“韩超,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咱们军人之间没有私事。”

当然,这时就连罗司令都不知道,韩超会直接给他们来个闷雷。

他先掏出玉,递给了马琳,才说:“我母亲老家在蒙自,家住五七干校旁边,是彝族,她原名叫阿眯。”

徐师长刚才只是听韩超说自己有私事要讲,可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他妈是小阿眯,关键是这个可能性,在徐师长头一回看到玉的时候,都没有猜到。

试问,一个来自蒙自的彝族姑娘,怎么会跑到首都附近,这谁都没想到。

而马琳在这一刻,马蜂窝被戳穿了,她接过玉,愣了一下,旋即颤着嘴发抖。

她肯定想说就是王果果杀了她的孩子,还偷了她的玉。

可她太激动了,她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韩超偏偏还要跟她唱反调,他说:“我母亲说玉是她捡的,马处长却说玉是被人偷的,我母亲不会撒谎,我想马处长肯定也不会,这中间应该还有什么误会,我会尽力调查,不过马处长,您女儿的死……”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因为天热,院里围的人挺多。

而马琳死了女儿的事,虽说年代久远,但院里人人都知道。

她依旧在颤抖,但没说话,一直在扯张艳丽的袖子。

罗司令看徐师长不言,闷声说:“韩超,事情虽然过了很多年了,但当时的情景我们可忘不了。”转头看张艳丽,他说:“她是第一个发现孩子的,既然你说你是小阿眯的儿子,那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她亲眼见过,我们有人证!”

张艳丽居然点了点头,并说:“我看见了的,一个女孩子的背影,她抱着孩子跑了。”

围的人多,好几个也在一起点头。

而这时,王夫人走到陈玉凤身边,却悄声说:“怪不得你总缠着我问当年的事,韩超是小阿米的儿子啊?”

陈玉凤无心顾及别的嘛,只点了点头。

王夫人又悄声说:“你没发现吗,他跟他妈长得很像。”

王果果天生肤白,韩超但皮肤随她,五官也很像,他生得清秀嘛。

陈玉凤应付着点了点头,她最想知道的,还是罗司令等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罗司令再说:“不止张艳丽,还有张爱霞呢,她们俩姊妹都能作证,韩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为这件事翻案,但你有没有证据?”

身后也不知道谁说:“有人曾亲眼见过,说自己当时在河边被小阿眯推过一把。”

正好这帮人都是曾经插过队的,另有人说:“这事不好翻案吧,韩超,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没有孩子会认为自己的父母有错,你妈干了什么事不会全告诉你的,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

另有人说:“对啊,老事情,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怎么翻?”

张艳丽一开始还有点胆怯,但听着为自己帮腔的人多,顿时鼓起勇气了,还来了句:“我看过小阿眯的照片,我能确定抱走孩子的就是她。”

人群中又有人来了句:“徐师长当年可是从少管所提的韩超,这算啥?”

曾经在少管所,徐师长把戴手铐的韩超从中提了出来,手把手的训,悉心栽培。

可如今呢,他怕不是养大仇人的孩子?

因为韩超特别笃定,说自己能证明,陈玉凤以为他有王果果在桂花镇时下过田的工分簿,再或者王果果的档案。

可显然他两手空空,除了那块玉,什么都没拿。

三十年前的事情,这男人空口无凭,而院里此时领导又多,他没证据,一回把事情掰不过来,反而让领导们对他有看法,怕不太好吧。

陈玉凤于是走了过去,伸手摇了一下丈夫的胳膊。

眼神示意他,要没有证据,不行就先别说了。

他这人说话,向来不顾忌领导情面,但现在领导们都帮的是张艳丽,他要没证据,还坚持,罗司令首先就不高兴了。

不过徐师长却温声说:“韩超,有什么话你尽管说,那是我女儿的事,我自己会判断。”

“孩子不是被任何人害的。”韩超首先说。

他站在人群中央,一头板寸的头在路灯下,眼神坚颜,神情淡然,从容不迫。

陈玉凤也格外好奇,这男人赤手空拳,凭什么这样说。

不等别人提疑问,他又说:“马处长体质比较差,你们知道的,她沾着灰尘都会过敏,她的女儿想必也遗传了这种体质,是青活麻,孩子当时应该是爬进了青活麻丛里,过敏才没的。”

徐师长还好,马琳倒不颤抖了,扶着张艳丽的手,深吸了口气,静静听着。

张艳丽立刻说:“你可真是瞎编乱造,青活麻是个什么东西,我听都没听过。”

“你在蒙自插队下放两年,连青活麻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证明你根本没有干过一把农活。”韩超旋即说:“不信你问罗司令,马司令,他们肯定知道。”

青活麻,产于西南,是一种植物,还是一味中药材,但不能用手去直接触碰它。

西南人说它会咬人,因为你要一碰,轻则发红搔痒,重则浑身肿痛,要是体质不好的人,还会全身过敏,呼吸困难,甚至要命!

韩超只提了一句,陈玉凤立刻想起来了,王果果经常念叨,也总是说青活麻不能碰,只不过桂花镇没有青活麻那种东西,所以她从来没见过而已。

而马琳,体质确实不好,易过敏。

今天白天只跟她去了趟酒楼,灰尘多了点,她的鼻尖都是红的。

怪不得韩超可以赤手空拳来说这件事,事实上,这才是站得住脚的可能性。

谁都不可能十恶不赦,又何必要针对一个才出生的婴儿。

还真是应了韩超的话,死于意外。

而他,早在周就猜到这个可能性了吧。

但他的话领导们会信吗?

而且这帮领导把王果果当成杀人凶手那么多年,他们愿意信吗?

陈玉凤提心吊胆,转头四顾。

她怕这帮人不信,怕这帮人还要找理由不相信。

徐师长一直没说话,不过他人内敛,倒还站得稳。

但马琳直接坐到花园墙上了。

罗司令也缓缓的扶上韩超的胳膊,并往花园的台阶上坐着。

蜜蜜还在开她的‘小火车’嘛,看这位穿军装的老爷爷要坐,立刻伸手,把那一片擦的干干净净,笑眯眯的望着老爷爷。

“青活麻碰不得。”罗司令仿佛心有余悸,喃喃的说。

他想起自己干农活时被青活麻咬过的痛苦,以及蒙自那遍地乌泱的青活麻了。

韩超说:“但孩子还小,她不懂。”

“当时小阿眯走了,老乡也跟我们绝交了,孩子的死因,我们要当时问问老乡,也许都能知道真相,可我们无处可问。”罗司令又说。

“我母亲61年到的桂花镇,从未离开过,您要想要,我可以专门去给您找证据。”韩超再说。

事实上,要不是他们跟老乡交恶,没人理他们。

这是一件很浅显的事情,老乡就可以告诉他们真相。

但他们太年青,太冲动,太意气用事。

他们因为搞批斗跟老乡成了仇家,敌对关系,所以老乡们压根不理他们。

“是我们的错。”罗司令坐了会儿,好半天才说:“是我们错怪了小阿眯。”

“她是我母亲。”韩超依旧从容不迫的说。

围观的人特别多,而且所有人都听说过马琳女儿遇害的事。

且不说她怎么想,罗司令的态度表明一切,正所谓人在事中迷,他们是在坚定的认为小阿眯是凶手的情况下,推断事情的。

但既是迷,也能一点就醒。

这时又有人说:“青活麻呀,我曾经不小心碰了一下,手麻了好半天。”

另有人说:“我们去的晚,也没人教,我拿手扯它,肿了半个胳膊。”

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有过敏体质,要是爬到青活麻从中,而又没人管的话。

过敏,喉咙水肿,会让她立刻没命的。

身上的红痕,也是因为她痒,自己挠的。

万家灯火,路灯点点,人们忽而沉默,没有人说一句话。

徐师长终于也撑不住了,缓缓的坐到了花园墙上。

蜜蜜正等着呢,她和甜甜用她们辛苦的小手,把花园的瓷砖围墙擦的亮亮的。

眼看一个个当兵的爷爷全坐了下来。

俩丫头对视一眼,满满的成就感。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能切实感受到徐师长和马琳的悲伤。

当然,所有人也都觉得荒唐可笑,他们曾经往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泼了多少脏水。

在这一刻,路灯照了满地的卑鄙,和无地自容。

韩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