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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获鹿

建炎十年正月十六,正是初春时节,这一日,宋军派出了成建制大部队向井陉方向发起了试探性攻击。同时,太原周边集结的大军中也开始有部队以稍缓的速度陆续拔营向东。

这个动作背后的战略意图,不言自明。

且说,或许从矫情的赵官家,从战前太原前线那些思虑重重的文武高层来看,下定决心迈出这一步还是非常艰难的……什么东蒙古的立场,什么金国骑兵野地聚拢后的战斗力暴增,什么金国哀兵之势可能促成决战迅速而猝不及防的爆发,包括赵官家本人对战后的考量,吕相公带着病体从临汾赶到太原催促……这些都是值得叙述和讨论的现实经历。

整个事情,是有一个所谓煎熬与克服过程的。

但实际上,从宏观角度来说,从后方官僚、士民,从中下层军官、士卒,从对面的金人,从刚刚抵达大同不久的同盟援军的角度来看,赵官家和宋军主力的进发,反而是毫不迟疑、毫无间隙,以至于让围观者感到窒息般压力的那种。

原因很简单。

首先,自然是赵官家的迟疑与挣扎出现在了必要战事间歇期与整备期内,就好像洗茶杯虽然花了很大功夫,但一开始就是在烧水的时间段里去洗的茶杯,没有耽误后来的正事。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太原城的陷落过程实在是过于惊人。

现在回过头去看,从打通雀鼠谷后,赵官家与以及河东路大军的进军速度、分割包围速度、破城速度,还有部队四面八方的挺进规模、后勤准备,哪怕是不考虑那场堪称神话一般的破城过程,也依然给人一种震动人心的感觉。

说白了,当极少数人开始迅速考虑破城后很可能出现的野地决战时,其余所有人,包括敌人和盟友,依然沉浸在那场注定要从方方面面载入史册的两方向破城表演里。

实际上,如果将来要讨论这场战事,可能会将太原城和元城的攻陷放在一起,视为北伐的第二个阶段,视为同一场战役。而在这场战略意义非凡的战役里,宋军在两个方向同时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使得金军丧失了整个河东地区,并进一步丧失了随后的战略选择权,被迫进入宋军预设的单战略轨道之中。

“所以说,合不勒汗本身并没有抵触我们的心理,而是他根本无法对东蒙古诸部做到令行禁止?”这日下午,空荡荡的中军大帐中,赵玖若有所思,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是。”

得知出兵消息后被吴玠要求急速驰回的仁保忠不顾自己车马劳顿,当即在座中捧着温盐茶、抹着汗解释。“按照我们此行探听的消息,东蒙古内中,如今地位最高、部众最广的当然合不勒和他的堂弟所领的孛儿只斤-泰赤乌一系部落,但如蔑儿乞部也很强盛,两大派系在东蒙古一直隐隐对立,只不过是因为金国崛起才不得已捏合在一起……”

“所以这次是蔑儿乞部私通金人,而合不勒根本无法控制?”

“不是。”仁保忠也有些无奈。“据吴都统与臣一起查问猜度,私通金人的应该是塔塔尔部……但也不确定,本身就不好说是有私通金人的部众,或许真是金军撤退太快,东蒙古进兵不及,只能说塔塔尔人是通金可能性最大的一家。”

赵玖怔了一下,明显是消化了一下信息,然后才反问:“塔塔尔部难道不是金人为了对抗东蒙古,人为捏合的边境部落吗?”

“是。”仁保忠愈发无奈起来。“但是金人之前为了示好合不勒汗,有将塔塔尔部极其领地部众尽数转送给了东蒙古的动作。”

“合不勒就要了?”赵玖彻底无语。

“好让官家知道,合不勒没那么蠢。”仁保忠真心觉得口干舌燥。“但是合不勒借着金兴辽亡之反覆,到之前宋金的走私贸易,其部在草原大举扩张,扩张之后按照传统与其堂弟俺巴孩分了帐,俺巴孩居南,其部渐渐强盛,改称泰赤乌部,势力渐渐不弱于合不勒本身的孛儿只斤系……两家是一体不差,俺巴孩是合不勒最大的主力也不差,但毕竟变成了两家……”

“朕猜猜。”赵玖忽然在上首冷笑一声。“塔塔尔人是金国扶持的小部落捏合而成,自然在草原东南边境,素来也是俺巴孩和他的泰赤乌部负责对付。而如果转入东蒙古,他们必然要成为俺巴孩和泰赤乌部的直接附属。俺巴孩其实也没有要跟大宋翻脸的意思,而且也知道塔塔尔人注定要跟金人千丝万缕断不开,但是反正天塌下来有合不勒顶着,他乐的少流血,顺便扩充自家势力,所以就直接纳下了塔塔尔人,而合不勒也没法子为这个跟他堂弟翻脸……是也不是?”

“是。”仁保忠赶紧在座中低头。“官家圣明,明见万里。”

“狗屁明见万里。”赵玖收起笑意,整个人都不好了。“朕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有坏心眼,可说成敌人就成敌人的原始部落,能辩不能为,什么乱子都能惹出来……”

仁保忠一时不敢答,而此时帐中只有刘晏往下区区几名侍卫,所以帐中一时沉寂。

“无论如何,东蒙古人里面都有塔塔尔部做金人内应,是也不是?”赵玖等了片刻,示意仁保忠将一杯盐茶喝完后,这才重新追问。

“嗯……是。”仁保忠明显犹豫了一下,却在抹了下嘴后给出了肯定回答。

“吴晋卿怎么决断的?”赵官家继续追问。

“吴都统说,官家既然决意出兵,他便按照之前吩咐,从速从严处置……臣来之前,吴都统已经发出信函,要求合不勒汗三日内将军中塔塔尔部尽数处置了。”仁保忠丝毫不敢停。

“处置了之后呢?”赵玖微微蹙眉。“便带东蒙古剩下援兵南下?”

“不是。”仁保忠终于咽了一口口水。“是不管东蒙古如何处置,或者不处置,他都会留一部守大同,监视东蒙古;再留一部守雁门关,为锁钥;然后带着契丹人、西蒙古诸部,还有王郭两位副都统的兵一起回太原来,绝不耽误大战……这便是吴都统让臣先回来说给官家的意思。”

赵玖终于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处置方法,但很快却又一声不吭在座中陷入到了第二次沉默,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另一边,仁保忠喝完了盐茶,汇报完了要害,却依旧有些气喘吁吁的感觉,似乎有些紧张。

这也是难免的,须知道,这次大同那边的事情,又一次让仁保忠有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态,因为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数年前西夏灭亡时的那种惶恐。

这种惶恐,不是具体什么背叛,什么处置引发的,而是说在上位者一层一层的不在乎中,许多人的命运就被决定了。

平心而论,这一次东蒙古军中的那些塔塔尔人,或许是内通了金人的,但或许并没有,真的很可能就是金人撤的太快没赶得及。

但吴大不在乎。

那些随军的塔塔尔部众,足足两三千人,很可能会因为吴大的一句话就遭遇到全员覆厄的命运,很多边境上的所谓塔塔尔部族,也会因为这件事情陷入到灭顶之灾中。

而再往上一层,则是无论合不勒和他的堂弟如何处置塔塔尔部,那些塔塔尔人无论是生是死,也都无法改变东蒙古诸部将被隔离在这场大战的现实,他们再怎么挣扎和补救,都无法改变合不勒与东蒙古失去了大宋军事信任这一事实。

同样的道理,再往上一层,来到在眼前这位不忘给自己赐座赐盐茶的和善官家这里,怕是整个东蒙古部众的命运,都要因为一些潜在的可能性,因为一次误会,因为这位官家的一丝念头,在战后被彻底改变。

这种事情,仁保忠见过一次的,上一次,这位官家因为要取得对河东攻击时的形胜之地,就轻易选择灭亡了西夏……而在以开垦过度破坏水土的理由灭亡西夏后,宁夏那里为了储备此次出兵的军粮,灌溉面积反而更大了。

“仁卿……仁卿。”

“臣在。”仁保忠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却是赶紧起身应声。

“且坐。”

“喏。”

“西蒙古怎么说?”

“西蒙古还好,忽儿札胡思汗只是个混人,而西蒙古诸部正如臣之前所言,因为处于西辽与大宋之间,内中也多受西辽八部影响,根基上还是稳妥的……只是此番官家让脱里回去后,脱里上蹿下跳,多有狐假虎威之态,拉拢了好多其父直属部众,似乎稍有不妥。”

“便是如此,混人也留不得。”赵玖忽然出言,显得莫名其妙。

“官家说的是……”仁保忠也丝毫不停,赶紧附和。

“契丹呢?”

“契丹更是妥当……虽然彼辈曾放任忽儿札胡思汗劫掠大同,有试探之心,但耶律余睹本就是一个惊弓之鸟,情知将来阴山与他的长久还是在大宋,有此作为反而合情合理。”仁保忠继续言道。“这件事是梅学士负责的,他在大同不过两三日,竟与一群契丹人宴了七场,做了八九首诗词……”

“这倒无所谓了。”赵玖嗤笑一声,确认契丹人没问题后就赶紧打断了对方。“本就是让他去做这个的。”

“是。”仁保忠愈发小心。

而中军大帐也在此时第三次陷入沉默……因为仁保忠的汇报理论上已经完成了。

“仁卿身体还好吗?”稍作片刻后,赵玖看着对方若有所思。

“臣虽年长,犹能披甲驰马。”仁保忠一惊,再度站起。

“不用你来披甲驰马。”赵玖终于哂笑以对,却没有让对方再坐下的意思。“朕是想说,你在朕身侧也有数年,参赞军务与边地政略,多有功绩。而此战若能成,那不管北面边境推到什么地方,总要有一个沿着边地设置的新路……朕不是说燕山路,乃是说要以大同为核心,统揽周边州郡,参与阴山事务、蒙古事务,大概相当于辽国之前的……”

“西京道。”仁保忠终于没忍住提醒。

此时此刻,之前的什么思虑、什么胆怯、什么惊惶,全都没了。

“是,西京道。”

赵玖若有所思。“仁卿跟着朕许多年了,知道朕不是那种喜欢许空话的人,大同路也好、西京道也罢,朕觉得,卿家才是最适合做这个新路首任经略使的……因为你是近臣出身,肯定能了解朕的心意,不会办错事。”

“臣……”仁保忠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而且,这个路中大部分领地一开始多是不能实据的,部族也太多太混乱,该拉拢拉拢,该融合融合,该压制压制,你也算是经验丰富。”赵玖没有在意对方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继续分析道。“何况仁卿还是党项族,乃是早几十年便闻名天下的党项豪杰,虽说朝廷反对族裔分划,但有些事情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咱们君臣不必遮掩,你作为党项人标杆,也该有个实权使臣的经历,好让党项人归心。朕甚至想过,若你能漂漂亮亮把大同路的事情处置好了,再回来补一任尚书都是可行的……但卿家的年纪着实让朕有些担心。”

“官家。”仁保忠好不容易等到对方话语告一段落,却是直接在帐中俯首跪地,一时涕泣。“臣能为官家分忧,便是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怕,区区年迈何足挂齿?为了官家,臣还能再干十年!”

赵玖点了点头:“仁卿愿意便可……且歇一歇,等朕和吕相公商议了,便给你正式旨意,你就直接回大同。”

仁保忠怔了一下,然后心中陡然醒悟——他终于知道为何吴玠要将自己这个老头子遣回来报信了!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然而,虽然醒悟,仁保忠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愈发严肃:“官家既选了臣为大同路经略使,臣必然竭尽全力,报效官家信重。”

“时势如此,此时正需要一个这么与内地使臣不同的经略使,偏偏仁卿就在跟前。”赵玖幽幽叹气。“所以,也可以说是时代和国家选择了仁卿,还请仁卿同样不要负了时代与国家。”

仁保忠只是叩首,已经不知道赵官家在说什么了。

就这样,在匆匆确定了大同方向的布置后,宋军最后一丝顾忌也消失不见,接下来数日,以统制部为单位,一部又一部的主力御营部队开始大规模向东挺进。

最开始的时候,当然是正月十六那一日最先进发的董先、张玘二部。

而当日下午,就有牛皋、翟进、翟冲、邵云四个统制官累计万余人,兵分两路,一南一北,夹杀熊岭进发向东,以为后援。

正月十七上午,董先、张玘二将便抵达几乎算是太原府最东面的寿阳县东部,来到了著名的绵蔓水,并与小股金军发生交手。

所谓绵蔓水,乃是滹沱河支流,也正是那条穿越井陉,经历了背水一战的著名河流。

同时,御营左军都统、延安郡王韩世忠亲自带领以御营左军为主、解元为首的七名统制官,近两万五千御营战兵,外加一万余民夫、辅兵走杀熊岭北侧道路进发。

待到这日下午时分,也就是仁保忠匆匆折返回太原的同时,以牛皋为首的四名尾随其后的统制官也分南北,分别抵达了太原府最东面的盂县与寿阳县。

正月十八,仁保忠一早便带上任命北返。

上午时分,赵官家则亲自引龙纛,在杨沂中、刘晏两位班直的护卫下离开了太原城……随行的,包括御营总都统王彦、御营骑军副都统李世辅,以及自后方抵达汇合没多久的御营后军副都统吴璘。三人往下,又有十五名统制官,所率诸部,乃是此次北伐中几乎没有任何减员、堪称生力军的三万御营后军与一万五千御营骑军中的党项轻骑。

如此之众,加上本就有四千的御前班直,本身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六万党项辅兵,再加上诸如日本武士、泼喜军、以备咨询这些杂七杂八的人,总计十一万众必然是有的。

当然,如此之众,日行军不过三十里,却是沿着杀熊岭南侧大路,经榆次缓缓向东。

而这次出兵之盛大,基本上盖过了其他所有讯息……无论是作为先锋的董先、张玘二将配合默契,成功攻克绵蔓水畔本就没有多少驻军的平定军首府平定城,逼近了狭义上的井陉道口;还是郦琼部一万众自上党盆地转入辽州(后世左权县一带);又或者是大同府方向王德率部折返过了雁门关,都无人在意。

正月十九,风平浪静,诸军进发不停而已。

正月二十,心急火燎的王德率先行自大同归来,引军两万进入太原盆地,而得知此消息后,随军相公吕颐浩也旋即启程,他只带领数千部队与两万马扩精选出的民夫,携带大量辎重,外加随军的大部文官向东进发。

这日下午,正式进入井陉范畴的董、张二将忽然在百井寨遭遇金军主力,猝不及防的宋军一时难克,不得不后撤十里扎营。

正月廿一,经过三日从容行军,赵官家所率主力抵达寿阳县境内,而吴玠率一万契丹阴山援军,一万五千西蒙古援军,外加剩下的一万御营后军,也越过忻州,进抵太原盆地。

随即,李彦仙率剩余的陕洛部队,约一万众,外加王德的两万众,合计三万战兵一起启程,一日内便向前追上了吕颐浩。

也就是同一日,牛皋、邵云、翟进、翟冲与董先、张玘二将在井陉内汇合,六名统制官轮番上阵,通宵达旦,却是一举攻克百井寨,夺取了井陉前段要害,并于后半夜遣使向身后的赵官家报捷。

正月廿二,距离董、张二将出发已经足足七日,吴玠终于自太原整军向东,他在留下一万守军分布太原、西河后,率领以契丹、蒙古、党项、奚等轻骑援军为主的部队,向东启程。

到此为止,宋军只是自太原出动向东的战兵,便高达十四万之众!

且说,开战时宋军三十万御营一分为二,河北方向为御营前军、右军、水军、海军,约九万余战兵,那么河东方面汇集的御营主力不言自明,乃是足足二十一万战兵!算上此次阴山、西蒙古援军两万五千众,更是应该有二十三四万战兵才对。

但是,数月战事,必然会有消耗与各自奇怪的减员,除此之外,宋军在占领了几乎整个河东地区后,也总免不了要在要害处留下守军,以防万一,并参与维护后勤……譬如太原、大同、雁门关、西河、隆德府,更是留下了成建制的守军。

所以说,李彦仙看到吴玠出现在太原盆地,不等对方回合便直接率部东进,其实内里原因就是想让御营后军来承担太原盆地的防御工作,而让自己的剩余部队参与东进战事……而吴玠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不得不将郭浩率领的两万众尽数撒在了大同盆地与太原盆地上。

可怜郭浩,尧山时便被曲端给坑在了坞堡中,这次又被李彦仙给坑在了太原。

同样被坑到的还有王胜,但王胜属于自作聪明,却怨不得别人——他在瓶型寨大败,失了辎重,无法进取,后勤刚刚供应上,却也只能从蒲阴陉继续进发,作为去挠真定府背后的‘奇兵’了。

但谁都知道,井陉是太原通往河北的最直接通道,是太行八陉最方便的一条通道,甚至真定府的行程与太原府的重要性,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他们跟井陉的关系……这种情况下,王胜想要赶上一些事情,似乎就显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郦琼部八字军一开始就被扔下的小范统制为首的万余主力,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肯定要跟着曲端的御营骑军进入隆德府,成为隆德府的守军,只有郦琼本身率领的万余八字军主力,得以从辽州折返,应该能够来得及与赵官家主力汇合。

便是曲端的御营骑军,在张中孚惨败后,一时也不知道还有具体多少可用之兵,而且他们现在应该在执行于太行山以东尾随金军主力北上的任务,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

还有已经没人在乎的东蒙古部众,就更是被摒除在所有计算之外了……哪怕合不勒得到吴玠的要求后,第一时间派遣俺巴孩来到大同做解释,哪怕俺巴孩发现大同的各路部队纷纷南下后,立即掉头,主动说服合不勒放弃辩解动手处置了塔塔尔人。

一万多东蒙古部众,从首领往下,几乎整个陷入到了惊惶与茫然之中,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但还是那句话,没人在乎了。

而即便如此,即便是抛开这些所有的枝叶问题,所有人也都能算出一个可能的、令人感到惊悚的最终参战数字来。

“最少十五六万,最多二十万,最终实际上可能会有十七八万……”

隔着一座太行山,距离宋军前锋直线距离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大陆泽以北,赵州高邑县,城中县衙大堂上,在汇集了各方面情报后,双目满是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