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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60章

况穆在看见季宵焕的那一刻突然就哭了出来。

前一秒他还面无表情的在对着那些宾客鞠躬,?可是下一秒他就哭的泣不成声,肩背剧烈的起伏喘息,眼泪就像是止不住的泉水,?顺着眼睛一滴滴的往下流。

引得周围的宾客都纷纷侧目。

可是况穆也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了。

这时候况穆才发现,?原来他不是不悲伤,不是不爱哭了,只是他这么多天一直没有见到那个可以让他依靠的人。

而现在他的哥哥来了。

在看了季宵焕的这一刻,?这些天挤压在他心头的悲伤痛苦,?以及严敏慧去世时他的绝望,?这些情绪如同扑天的海啸一般,?击垮了他这些天来自己驻扎的那一层厚厚的围墙,将他瞬间淹没其,让他悲伤的连喘都喘不过来气。

“带小少爷回休息室休息。”

况进山似乎是觉得况穆的失态令他丢人了,他侧着头看着朝他走来的季宵焕,却沉着声音对身后的小赵说。

小赵立刻走上前想要带走况穆,况穆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他抬手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固执的站在原地望着季宵焕。

周围的人多,?况进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季宵焕在众人的目光下,?大步的走了过来,他单手插在衣兜里,?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径直走到了况穆和况进山的身前。

“季先生,?这位是况先生,?逝者的丈夫。”

“这位是况少爷,逝者的儿子。”

工作人员抬手挡在季宵焕的身前,另一只手朝况进山和况穆的位置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们三个人,?况进山笑的很得体的朝季宵焕伸出了手说:“你好,季先生。”

季宵焕双手插在衣兜里,两步朝况进山走近。

他长得要比况进山高一些,需要微微的俯下头才能看见况进山,于是他就垂下了眼睛,一双眼睛只是如鹰勾一样,不远不近的看着况进山。

大庭广众之下,况进山的手还顿在半空。

“你好,况先生。”季宵焕面无表情的应着,声音生冷,手却插在衣兜里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看着季宵焕这般的不动声色,况进山的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僵了。

况穆仰着头望着季宵焕,眼睛里的眼泪一滴滴的顺着眼眶往下滑。

一时之间三个人站在原地,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哥.......”

况穆的眼睛红的已经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很轻很轻的叫了季宵焕一声。

那声轻唤淹没在了周围的人声,他的哥哥却压根没有看向他,只是冷冷的和况进山对望。

季宵焕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挺拔,浑身都散发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肃杀,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况穆却毫不怀疑,他的目光里暗藏的东西想要将况进山给杀死。

“很荣幸季少爷今日能来送我的夫人走最后一程。”况进山收回了手,依旧是淡笑着在说。

这次季宵焕没有应话了,他望着况进山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大步的朝礼堂里面走。

季宵焕走了后,后面的一位宾客走了上前和况进山握手敬意。

况穆垂下了头,手指紧紧的捏成拳头,他抬起赤红的眼睛问况进山:“你给他发请柬的........”

况进山侧着脸依旧望着来往的宾客,他嘴巴动了动说:“他作为严敏慧的儿子,应该来尽尽孝心。”

况穆看了一圈周围的媒体,他都已经能够猜到明天的媒体会怎么写了。

他们只会说况氏集团的况总大度,不计前嫌邀请丧妻与其前夫的儿子来参加葬礼,配图再来一张况进山伸出手要和季宵焕握手的照片。

况进山算是在严敏慧的这场葬礼上名利双收了。

况穆冷笑了两声说:“你也知道他是严敏慧的儿子,分遗传的时候你可没有这样想。”

周围的人很多,即便况穆的声音不大,可是旁边还是有人侧目看了过来。

况进山回过头,目光尖利的警告况穆不要乱说话。

况穆压根没有看他的眼神,而是转身就朝礼堂里面走。

旁边的小赵两步上前,抬起手想要拦住况穆,却看着况进山沉着脸都没有说什么,也就缩回了手,低下头站在了一边。

礼堂的墙壁上被贴着黑白的花幅,由于追悼会还没有开始,严敏慧遗体的存放台还没有开放,外面拦着一圈栏杆。

来到的宾客坐在台下的座位上,大家三五成群的坐着,有些人甚至把这里当成了交际的场所,开始结交商界伙伴,互相交换名片。

周围的声音吵闹,而季宵焕静静的坐在第三排正间的位置。

他的周围就像是环绕了一圈屏障一样,没有任何人靠近,甚至还有人看着他在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季家的大少爷,严敏慧的亲生儿子。”

“长得真不错,又高又帅的。”

“是啊,真不知道当初严敏慧怎么想的,这么优秀的儿子都不要了。”

“唉,这孩子也是性格烈,我听说自从严敏慧和季明义离婚了之后,他就再也不见他妈了.......”

有些议论声并不小,纷纷扰扰的传入了季宵焕的耳朵里,季宵焕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上身靠在座位上,坐在原地,目光静静的看着高台上严敏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严敏慧笑的很漂亮,嘴角勾起,眼角都带着笑意。

这些年严敏慧太忙了,没什么时间拍照,那张照片是从当年季家被媒体采访时拍下的一张全家福上截下来的。

照片旁边的白炽灯照的季宵焕眼睛有些疼,他垂下了眼睛,指尖按了按眉头。

况穆就站在门口望着季宵焕。

他的目光留恋又痴迷,周围的来往的人时不时挡住了他的视线,可是他的目光却不会被分走半分,只是定定的停留在季宵焕的身上。

况穆其实很想季宵焕。

在此刻他看见了季宵焕,就像是看见了黑暗的一束光。

他无比的想要一步步的走近季宵焕,可是他又很害怕。

这次的变故来得突然,他一声不吭的消失那么多天,然后严敏慧就去世了。

季宵焕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也怀疑他和况进山是一样的坏人?

.......

况穆在季宵焕的面前总是很胆小。

他和季宵焕相处了那么久,他在季宵焕面前就像是玻璃一样透明的,但是他的哥哥对于他而言却像是浓雾一样的琢磨不透。

况穆很忐忑,他看不透季宵焕在想什么。

这时候礼堂外的工作人员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场了,礼堂里放起了哀悼的歌曲。

礼堂里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说话声也安静了下来,大家坐定在位置上。

况穆也被带领着走到了座位的前排。

一开始先由司仪站在台子前,声音庄严又肃穆的回顾着严敏慧的一生。

礼堂里的音调悲切婉转,在司仪的引导下大家将严敏慧的一生都回顾了一遍。

况穆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笑的很温和的女人。

他第一次见到严敏慧的时候,严敏慧站在季明义的身边迎接况穆的到来,那时候她才二十多岁,初为人母却依旧漂亮的像十七的少女,她那时候喜欢穿浅色的连衣裙,和况穆说完时会手撑着膝盖弯下腰,笑的眼睛微眯,声音也很柔和清亮。

后来况穆和季宵焕渐渐长大了,严敏慧进入了商界,她开始为季明义在商界开疆拓土,她化起了庄重的妆容,衣服也由着浅色变成了黑白色,她开始忙碌的常常不回家,日常的说话时也带着些与人谈判果决。

再后来严敏慧渐渐迈入了四十岁,她在商界站得越来越高,对外她依旧是那个女强人,可是在家里她又开始喜欢穿那些浅色的衣服,她开始喜欢上了下厨,会研究况进山和况穆喜欢什么,然后做给他们吃。

虽然况穆总是不买账,但是她每次也只是失落的收回盘子,下次依旧会笑着端出况穆喜欢吃的东西。

......

台下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哭泣声,而况穆的眼泪早就已经流的止不住了他甚至需要微微的弯下腰,将上身贴在墙上才能站稳身子。

当司仪把追悼词说完,请家属转过身对所来的宾客致谢。

况穆回过头揉了揉眼睛,看清台下的人。

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许多人都在拿着纸巾去擦眼泪,甚至连况进山都落了几滴假惺惺的眼泪。

可是季宵焕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容冷峻,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与况穆的泣不成声相比,他显得格外的冷漠,好像去世的那个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况穆忽然想起来,他从来见过季宵焕哭过。

他和季宵焕四岁相识,在那么年里他竟然从来没有见季宵焕哭过。

小的时候季宵焕挨了吵不会哭,受了委屈也不会哭,长大了季明义和严敏慧离婚时他也没有哭。

而今天他的母亲去世,周围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动容,可是他依旧没有哭。

况穆忽然又开始想,那当年季明义去世的时候,他哭了吗?

季宵焕到底有没有眼泪啊?

司仪将严敏慧的一生回顾完,就打开了围在严敏慧遗体旁的护栏。

每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束花上台去见她最后一眼,然后再将花朵放在她的身上。

那些和严敏慧关系好的人,会在严敏慧的遗体前驻足很久,想要多看一看她,有些人将花放在她的身上时,还轻声说了一些话。

况穆看着季宵焕走向了高台,将手里的那束花放在了严敏慧的身上。

他停留的时间很短,就像是只例行的看了严敏慧一眼,转过身便走了。

在所有人都追思完严敏慧后,工作人员又请众人坐到座位上。

司仪拿着一张白纸走到台上,他调了调话筒,说:“下面进行议程的最后一项,我们依照严女士生前的遗嘱,在她的葬礼当天向各位来宾公开严女士的遗嘱里的内容。”

况穆一听见这句话,猛地直起了身子,慌乱的转过头朝季宵焕的位置看了过去。

在这个时候况穆才明白,况进山请季宵焕来参加葬礼或许不是为了让媒体夸奖他,而现在才是他最关键的用意......

与此同时,司仪的声音响了起来。

“严女士的遗嘱如下,百分之四十的夫妻共同财产归于我的丈夫况进山所有,百分之十的私人财产,皆归于我的儿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司仪顿了顿,翻了一页纸,纸张翻动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到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台下的人也寂静一片,等着他后面的话。

“——况穆名下。”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况穆,有的人开始小声的议论着,有的人又开始朝季宵焕的方向看去。

“全部都给况穆了?他亲生儿子一分都没有.......”

“这个做母亲的可真够绝......”

“看来当年季家和她闹得确实很难看啊......”

......

周围的声音像是利箭一样,一箭箭的刺着况穆的心脏,况穆的手指捏紧了椅子的扶手,眼睛通红的看着季宵焕。

季宵焕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依旧表情淡淡的坐在原地,眼睛直视着前方,连看都没看况穆一眼,就像这些事情原本就与他无关。

葬礼结束是上午的十一点半,况进山还要宴请宾客。

况进山站在礼堂大门口处,忙着和那些人握手客套。

况穆从座位上站起身,一回头却发出季宵焕不见了。

周围的人纷纷扰扰,唯独第三排的那个位置空了一大块。

况穆呆立在原地,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他恍恍惚惚的向前走两步,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想要找到他的哥哥。

没有.......

没有.......

礼堂里的每个人况穆都看了一个遍,哪里都没有。

况穆开始耐不住的胡思乱想,他的哥哥去了哪里?是不是在怪他?

是在生气他没有提前告知他严敏慧的死讯?

还是在生气这个遗产不合理的分配?

况穆可以给他的。

那些钱他真的都可以给季宵焕。

他需要的只有季宵焕。

至于其他的任何东西,不论是什么只要季宵焕要,况穆都可以给......

况穆急的满头大汗,他慌乱的抓着大门口的一个工作人员问:“看见季宵焕了吗?”

“啊?”那个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况穆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使自己镇定一些:“季氏集团的董事,季先生,你看见了吗?”

“没有。”那个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他又说:“他没有从前门出去,要是礼堂里没有人,可能就是从后门走了。”

“后门在哪?”况穆声音颤抖的问。

工作人员指了指大礼堂最后的那个大门:“就在......”

还没有等他说完,况穆转过身就朝后门处跑。

礼堂的后门推开是一个很长的走廊,况穆顺着走廊一路跑到了后门大厅里。

那个大厅里摆着一个废旧的前台,与前门礼堂大厅的繁华热闹不同,这里空空荡荡的,而季宵焕就站在最前面的窗边。

他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另外一只手夹着一只烟,低沉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入况穆的耳朵里。

“大伯,葬礼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

“好.......”

季宵焕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就像是能够安抚况穆心脏的安神剂。

况穆遥遥的站在季宵焕的背后,没有再继续前进了,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季宵焕的背影。

这时候季宵焕打完了电话,他挂上了电话,没有急着立刻离开,而是一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夹着烟,目光沉淡的望着窗外,一口又一口的吸着烟。

窗户外风顺着窗边吹了进来,吹得季宵焕指尖的白色烟雾蓬乱飞舞。

况穆望着季宵焕穿着西装挺拔的背影,忽然感觉他的哥哥又成熟了。

他眉眼生冷,侧颜凌厉的模样,另况穆感到无比的陌生。

“哥.......”

况穆心生恐惧,声音带着哭腔叫了季宵焕一声。

季宵焕手上吸烟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看着况穆,然后他蹙起了眉头。

刚刚在礼堂里的人太多,季宵焕没有仔细的看看况穆,现在况穆一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在他的身前,季宵焕才发现几天不见况穆又瘦了。

那个小身子板穿在西装里都显得空空荡荡,脸色也苍白的厉害,浑身上下除了黑就是白,憔悴的不像话,唯一的一抹彩色就是他眼眶的艳红。

“哥........”况穆颤抖着嘴巴又叫了季宵焕一声。

然后他抬起步子一步步的朝季宵焕靠近。

季宵焕靠着窗沿,垂下头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窗台处,目光沉沉的看着况穆一步步的朝他走近,却没有应况穆的话。

季宵焕为什么不回答他的话啊.......

之前他每次叫季宵焕哥哥,季宵焕都会回答他的......

况穆走到了距离季宵焕两米处的位置,他颤抖的抬起手拉着季宵焕的衣角,忽然就哭着喘息了起来。

“哥,妈妈去世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季宵焕垂眸看着况穆哭的通红的眼睛,又仰起头看了一眼况穆的身后。

他沉着声音低声的说:“别哭了,现在我没有办法哄你。”

季宵焕的声音有些哑。

况穆哭的肩膀都在细碎的颤抖,整个人就像是要碎掉了一样,他紧紧的拽着季宵焕的衣角,重复着说:“哥,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这时候有个人按住了况穆的肩膀,

“况小少爷,况总请你现在回去。”

况穆被吓了一跳,身子猛的一抖,回过头看见小赵站在他的身侧,面无表情的按着他的肩膀。

而况进山遥遥的站在大厅的门口,眼睛看向这边。

但是他的目光不是在看况穆,而是在看况穆身后的季宵焕。

季宵焕对上了况进山的目光时,浑身的寒意都泛了出来,他冷着脸看着况进山朝他一步步走近。

“季少爷,好久不见。”况进山脸上挂着淡笑说。

“.......”

“等会我和小穆要宴请宾客在云澈酒楼用餐,季少爷要一起同往吗?”

“不用了。”季宵焕声音生冷。

“好,那季少爷走好。”

况进山穿着一身西装,身板挺直的笑看着季宵焕,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是语气却也带着冷意。

季宵焕没理他,而是垂下眼睛看着况穆。

况穆的那双手拽着季宵焕的衣角,拽的很用力很用力,就像一只哀求主人不要离开的小狗一样,他的脚尖一下一下的朝季宵焕的身边蹭着,眼睛望着季宵焕时眼泪汪汪的。

“哥.......”况穆又叫了季宵焕一声。

况穆的声音像一只小猫爪一样的划拉过季宵焕的心脏,季宵焕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他垂眸看着况穆毛茸茸的小脑袋,叹了一口气说:“不哭。”

说完季宵焕的手覆上了况穆紧拽着他衣服的手,一点点的将况穆的手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