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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劝探春

贾珩默然片刻,端起茶盅,一时想不通根底,索性也不再思忖。

有些时候信息不全,胡乱猜测,说不得就与真相南辕北辙。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老身在内宅,对外面的事儿有时候也只听个一星半点儿,未必有你们这些外间小一辈儿的爷们儿清楚,等有空,你和宝玉他老子还有凤丫头她公公在一起坐坐,凤丫头她公公……虽有些事情做的不大敞亮,但说来说去,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在外人眼中,荣宁二府都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所以,一家人还是得和和睦睦才是呐。”

一些别扭,她也看得清楚,一方面是族中子弟,一方面是她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视若寇仇,总不是什么好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所言不错,两府的确是同气连枝。”

既是同气连枝,那贾赦这等祸根,以后就要寻机会铲除了。

贾母还以为贾珩听进去了,苍老面容上笑意不由愈是繁盛,说道:“我就说,珩哥儿向来是个识大体的,将来是个做大事的,珩哥儿,你也放心,有我在一日,绝不会容旁人算计你了去。”

探春粉唇翕动,一双英媚、清亮的明眸眨了眨,似要说些什么,但也不知这等情况下,她这样的小辈儿该不该说。

贾珩看了一眼探春,笑道:“三妹妹似乎有话要说?”

探春一张白腻的脸颊瞬间就有些羞红,说道:“珩哥哥,是我一些拙见,我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应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一番话说得贾母面色变幻了下,说道:“是了,三姑娘这话说得是这个理儿。”

暗道,无怪乎方才珩哥儿所言,探春是个见识不凡的。

贾珩笑了笑,拿起茶盅,却是抿了一口。

探春见着贾珩笑而不语,既是有些羞涩,也有些气沮,道:“珩哥哥,我这话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迎着少女那一双明媚目光注视,贾珩笑了笑,说道:“这话也没什么不对,以三妹妹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却是不凡了呢,只是如果直面问题,刀刃向内、刮骨疗毒,这与自相残杀,还是两回事儿,儒家所言,齐家也好,治国也罢,无不如此,不能为了上下一团和气,就对问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样只会病入膏肓,药石难救,平时,要防患未然,对那些不知检点的,还是要出出汗、红红脸、洗洗澡、治治病的。”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不齐了,这时候就要喊喊看齐。

贾母闻言,只觉似乎在说自己,却有红脸出汗之感。

探春也是垂眸思索着贾珩的话,说道:“珩哥哥说得是呢。”

贾珩轻声道:“你年岁还小,以后可以慢慢看,慢慢学。”

等再过二年,探春大一些,其实就可以帮着料理着西府的家务了。

探春轻轻点了点头,芳心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出的甜蜜和欣喜,浅笑说道:“多谢珩哥哥。”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爽利的,你多提点提点她才是。”

心头却是闪过一念,只是再好的女孩儿,将来都是要嫁出去呢。

贾珩道:“三妹妹聪颖过人,先前我还说,再历练历练,给我当个女佥书都足够了。”

贾母:“……”

却是没有想到贾珩对探春的评价如此之高。

探春眉眼弯弯,明眸闪了闪,说道:“珩哥哥过誉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有空多往我府上走动走动,陪你嫂子说说话,也是可以的。你嫂子一天天在家也闷得慌,连个说话解闷儿的都没有。”

探春闻言,芳心一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二人的族兄妹关系,加之贾珩已经娶了秦可卿那般国色天香的媳妇儿,以及以往清冷方正的性子,贾母和鸳鸯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同族兄妹,内心要多肮脏,才能想到那一层?

好比凤姐和贾蓉、贾蔷,以及现在的贾珩过从甚密,但没一个人觉得凤姐会不守妇道,就是贾琏这种偷鸡摸狗惯了,疑心生暗鬼的人,都要说一声“我媳妇儿冰清玉洁!”

如是黛玉,就要另当别论,或会认为贾珩是不是看上了这么个病若西子胜三分的小姑娘。

贾母笑了笑,说道:“可卿若是闷的慌儿,可到我府上来罢,我这边儿热闹,天天和唱大戏的一样。”

贾珩笑道:“这两天儿还好,尤嫂子和她两个妹妹,每天陪着抹骨牌,说话解闷儿。”

贾母:“……”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细思不得要领。

贾珩道:“会芳园那边儿景色也不错,老太太还有几位姊妹若是闲暇了也可去游玩。”

当然,这话本真半假,算是贾珩的客套话罢。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好,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贾珩见天色也差不离儿,就温声说道:“老太太,不若就到这里罢,我也回去继续研读史料。”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去罢,只是不要熬得太晚了,鸳鸯……”

探春笑着说道:“老祖宗,我去送送珩哥哥,有几个事想讨教珩哥哥呢。”

贾母想了想,笑道:“你这丫头,行,去罢。”

“三妹妹等下送我到月亮门洞那就是了。”贾珩轻声说道。

“嗯。”探春轻声说着。

而后,二人也不多言,出了暖阁,贾珩冲还在厅中说话的黛玉、迎春、惜春等人目光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提着灯笼,出了荣庆堂。

抄手游廊之上,二人并排行着,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曳,晕下一圈圈橘黄色灯火光辉,着着淡红色衣裙的少女,显得娇小明丽。

穿过垂花门,入得回廊拐角。

“珩哥哥,那瓶药酒给林姐姐涂抹了。”探春清声道。

贾珩问道:“她还好吧?今个儿也是没想着,她身子骨儿竟那般弱,是我有失计较了,你与她在一块儿,让她注意调养身子罢。”

探春轻声说道:“珩哥哥真关心林姐姐呢。”

贾珩道:“她过来投亲,寄居在我贾府,我为宁国之长,照看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探春明眸熠熠,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珩哥哥,上次环哥儿,还没谢过你,以后还要珩哥哥多费心。”

“三妹妹这话就外道儿了,环哥儿也是我贾族男儿,年岁愈大,却不成器,我也很是痛惜,若能使他有所进益,对族中也是一桩好事。”贾珩清声说着,道:“我对宝玉也是一样的。”

探春可能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和宝玉亲近,不和贾环亲近,另外一个是“嫌弃”生母赵姨娘,但这本身也和赵姨娘母子人嫌狗憎有关。

而且嫌弃,也未尝没有一种痛心的感觉。

赵姨娘实在是不像样,在探春管家时,不顾体面和丫头对骂、厮打。

所以,这种错综复杂的母女关系,他不是当事人,未经她人苦,也不好妄加指责什么。

探春一时默然,轻声道:“珩哥哥自来是个光明磊落的,对宝二哥和环弟都是一视同仁的。”

以探春玲珑剔透的心思,自是听出了贾珩的一些弦外之音。

看着少女倏而黯然神伤的神色,贾珩同样默然了下,驻足看向探春,温声说道:“三妹妹心里的苦,我是知道的,亲近宝玉也没什么的,宝玉比起环哥儿来……”

说着,轻笑了下,顿住不言。

他总不能说这两兄弟半斤八两,背后说人,不是他的习惯,他都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怼!

探春闻言,娇躯轻颤,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委屈,鼻头一酸,泪珠盈睫,泫然欲泣道:“珩哥哥也觉得,我恨不得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探春却被对面少年的沉默弄得一颗芳心直往谷底沉去,只觉手脚冰凉,竟有种被潮水淹没、喘不过气来的绝望,玉容渐渐苍白,将一双英气、明媚的大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贾珩,少顷,轻声道:

“珩哥哥,我若是这么想过,管叫我……”

贾珩近前几步,拉住探春的藕臂,皱眉道:“好好的赌咒发誓做什么?”

“珩哥哥,我……”被贾珩拉至近前,呼吸相闻,探春心头剧震,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定定看着少年。

“我都知道的,方才沉默,只是觉得你对这个事情太看重了,实在没有必要,我若是那般看你,我也不会说这些年苦了你了。”贾珩目光温和地看着探春,笑了笑,轻声说道:“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你虽跟着二太太一起长大,但心底也藏着环哥儿他们娘俩儿,否则,真要心无挂碍,直接当没看见就是了,正因为心头记挂着,才觉得难受、委屈,毕竟他们……也不是省心的,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抵是这么个心思吧。”

探春闻言,睁大了眼睛,粉唇轻颤着,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眼泪夺眶而出,将头埋在贾珩的怀里,颤声道:“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