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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大老爷,宫里天使又来了……

宁荣街,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余晖披落而下,为宁国府宛若披上一层薄薄金纱。

宁国府正厅之中,贾赦立身在花厅之中,周围东西二府的仆人,行色匆匆,面带惶惶。

或是两人一组,抬着沉甸甸的沉香红漆箱子。

或是抱着一个前明宣德官窑花瓶,小心翼翼迈过门槛。

或是三五人相协抬着一张紫檀木螭的玻璃屏风。

或是怀中抱着十几幅以红绳系起卷好的字画。

仆人丫鬟,行色匆匆,忙碌不停。

贾赦此刻立身庭院中,贾蓉和贾蔷二人领着西府银库管事吴新登,仓库管事单大良等一干账房先生。

吴新登和单大良手中各自拿着一个账本,随着每一个仆人、丫鬟将一些东西拿来放在中庭,就在账簿上记下一笔。

贾赦脸色青气沉郁,道:“都务必记实了,不管是库房中的现银还是大小古董字画,家具摆设,都要有账可查,这是东府里的家业,哪个敢乱伸手,本老爷绝不容他!”

先前,贾母想着若是将东府里的东西都往西府里搬,混到一起,总归不便,将来引人笑话,就特意叮嘱贾赦务必造册登记,事后她要点验。

又派了凤姐、李纨、鸳鸯三人来陪尤氏,在一旁照应着,说是照应,实际也是盯着贾赦。

这让贾赦颇不痛快,这是防着谁?

他为朝廷一等将军,会贪东府珍哥儿的金银财货?

左右不过是珍哥儿书房里那几件前明唐寅的字画,他拿来赏鉴罢了,又值得什么,珍哥儿和蓉哥儿父子都不懂字画古玩儿,左右摆在屋里也是充门面。

贾赦念及此处,就是不由瞟了一眼一个抱着五六个卷轴的仆人,忽地面色一变,手中拿着折扇,叱骂道:“你这奴才慢点儿,弄皱了,仔细你的皮!”

就在这时,邢夫人递来一杯香茗,凝眉说道:“老爷,田宅、庄铺的田契若要转到西府,还需找官府,京兆那边的”

“蓉哥儿,怎么回事儿?”贾赦问着一旁的贾蓉。

贾蓉面有难色,说道:“京兆衙门那边儿说这般多的田庄、铺子,一时不好交割。”

“我看就是那许庐有意作难!”贾赦冷声说道,而后看向远处正招呼着仆人轻抬一座炕几屏风的贾琏。

“过来!”

“老爷。”贾琏被唤着,面如敷粉的俊秀脸蛋儿上现出着急忙慌之色,近前拱手道:“老爷您唤我。”

因为贾赦不许贾琏称爹,故而贾琏常以老爷而称。

人后也是以大老爷、二老爷称呼贾政和贾赦。

贾赦手中拿着折扇,道:“去找二老爷,让京兆衙门的通判傅试带几个书吏过来,先把田宅庄子等地契,一应转到西府,这事儿不能再拖延,夜长梦多。”

贾琏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向西府去了。

因为政老爹实在见不得这些,祠堂那边一散,就陪着贾母回西府去了。

贾赦又看向贾蓉,说道:“蓉哥儿,先委屈你一段时间,等那人入住了宁国府,你先在荣府梨香院居住着,那是昔年你荣国太爷爷晚年荣养的地方。”’

贾蓉闻言,就是上前,苦笑道:“有劳大老爷烦心了。”

“应该的。”贾赦拍了拍贾蓉的肩头,然后抬眸看向花厅里间正在喝茶的尤氏、凤姐、李纨、鸳鸯几人。

目光落在鸳鸯那张两腮略有几点雀斑的清丽鸭蛋脸蛋儿上,贾赦心头浮现一念,鸳鸯这黄毛丫头长开了,是愈发出落得标致了。

鸳鸯生得蜂腰削肩,身量中等,这时着一袭翠色窄袖掐牙背心,下面着素梅色襦裙,乌油油的头发梳着两个细辫子落在前襟上,此刻正在和凤姐说着话。

尤氏这边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凤姐,苦笑道:“等老爷那屋里搬空了,我就只能回娘家了。”

凤姐拉过尤氏的手,说道:“回什么娘家,东府里先收拾个院子,留给你住就是了。”

尤氏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这样的道理,再说老爷现在还在牢里受罪,我又能去哪儿呢?”

她本就出身小门小户,眼下又成了不详之人,在去西府惹人闲话吗?

凤姐似是看出尤氏心头的顾虑,丹凤眼略有几分嗔意,拉过尤氏的玉手,道:“你呀,就是个多心的人,珍大哥他这是让那贾珩给阴了,进牢里待不多久,就回来了。”

尤氏那张我见犹怜的苍白脸蛋儿上,忧色不减,幽幽道:“希望如此吧,这时候儿,我心里乱的慌,也想回娘家住几天。”

“住几天也好,府里现在乱糟糟的。”凤姐见尤氏神色怏怏,知其心头不爽利,遂也不再劝,对着一旁的平儿,清声道:“平儿,你等会儿让人将我那辆马车赶来,等晚点儿,让人再送尤嫂子回去。”

平儿恍若梨蕊粉白的玉容上,现出柔美笑意,应道:“奶奶,我等下亲自过去。”

这时,尤氏府里的丫鬟,跑将过来,道:“奶奶,吴嬷嬷说奶奶屋里的东西也要搬。”

尤氏秀美双眉间蒙着郁郁之色,摆了摆手,说道:“几件东西,放那儿就是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凤姐清声道:“将一些妆奁首饰,还有衣物鞋子都收拾收拾,给你们奶奶带上。”

李纨不施粉黛的秀雅面容上,现出一抹凝思,轻声道:“那位珩大爷还没搬过来,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那珩大爷先前当着宫里天使的面儿,还说上表辞爵来着,万一圣上允准……”

“他说的话,嫂子你也信?”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凌厉眸光中闪过一抹讥诮,道:“方才大老爷可都说了,圣旨明发中外,随着邸报发到别的省里,说不得这会儿金陵省老家那边儿都知道了,他上哪儿推辞去?要我说,这人就是得了便宜再卖乖,杀人还要诛心。”

她才不信什么辞爵,东府里这多大的一份儿家私,哪怕就是空荡荡的宁国府,在神京中那么宅院中,也是头一份儿体面呢。

方才那贾珩看着似是个有志气的,但她看着总像个心里藏奸的。

就在凤姐这般想着,贾赦也从外间庭院走进花厅,看着空荡荡的花厅,只有一些几案摆设,对着凤姐道:“等会儿,将中堂这几幅画,着人摆到我屋里去,这是老国公当年得了太祖爷恩典,着宫廷国手所作。”

凤姐这边厢冲贾赦行了一礼,柳叶细眉下的凤眸闪过一丝莫名之意,撇了撇嘴,笑道:“那敢情好,昭儿,旺儿,等下手脚仔细些,给大老爷送过去。”

这时,鸳鸯道:“大老爷,这画是中堂画,老太太走之前特意交代过,等会儿送到屋里呢。”

贾赦闻言,轻笑一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怎么会看这画。”

鸳鸯正要据理力争。

厅中众人正说话间,忽地庭院中回廊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大骂,“你们这些败家子儿,好好的国公府让你们弄丢了,太爷辛辛苦苦积攒的家私搬得空空落落,一群败家子儿,我要去祠堂哭大爷去。”

“谁在嚷嚷?”贾赦消瘦的面容上浮起怒气,问道。

“是焦大,吃多了酒,正骂呢。”这时,一个东府里的仆人,从廊檐下进来,回话说道。

“什么奴才,吃多了酒也敢胡沁。”贾赦冷喝道。

尤氏正要开口说焦大的细情,却被一旁的凤姐扯了扯衣袖,以目示意,不要理会。

尤氏玉容幽幽,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丈夫论罪失爵,她再过不久,连这府里也住不得了,这时候泥菩萨过江,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蓉哥儿,还不赶紧将这奴才捆起来,撵了去。”贾赦正烦躁不定,挥了挥手,喊着贾蓉。

顿时,贾蓉领着几个仆人,就去庭院里将门洞里的焦大摁住,拿绳子去捆。

喝得红扑扑的焦大,骂道:“一群王八羔子,败家子儿!祖宗的家业让你们败光了!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