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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追问

她在试探陛下。这是他当时听到之后第一的反应。

看似温柔的女孩子却总能一次次的做出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

张解凭栏俯瞰这座皇城。

晚霞的余晖为这座古老的皇城踱上一层暖暖的橙光,冰冷的宫楼石雕似乎也在这余晖中多了几分暖意。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似乎而已,他偏了偏头看向一侧的御书房,陛下正在里头面见朝臣。他脚下这块地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住着最尊贵的天子,自然也……充斥着最不可说的尔虞我诈。

昨晚女孩子同他说的话仿佛还历历在目。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女孩子说道,“因为那块铜板的关系,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告诉陛下,甄大人建议我小心行事,装聋作哑。不过,如果薛怀的死真的跟那块铜板有关,或者更直接的说更陛下有关,我自不会主动出头。可现在,薛怀的死另有隐情,那就还没有到要我装聋作哑的地步。我知道这天下不公之事多的很,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眼前事而已。诚然我是怕死的,可在不会关乎我自身安危的前提下,我也会尽量试着让经手过的每一个案子都是公正的。”

“我想了好久,觉得这块铜板只是薛怀认为的催命符,并不是真的催命符。这一点从他不是死于溺水,还能撑到有人来救他之上就足可见陛下还没有要将他赶尽杀绝的打算。”

“还有,因着冉大人先前给过我两块铜板,这铜板在薛怀手里是不是催命符不好说,但在我手里应该不是。”

“你明日帮我一个忙,将这件事透露给陛下,看陛下是何等反应。”

“我知道我此举有些冒险,但有险必有得,这正是一个叫我看清陛下为人的最好机会。”

……

日光下,张解的眼神有些复杂。

身后的殿门便在此时开了,几个朝臣官员从殿内走了出来,神情凝重。

见到他时,几个官员同他皆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越过他走上了宫道,渐渐远去。

薛女官的声音也在此时自身后传来:“张天师,陛下有请。”

张解转过身,低头回礼,起身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面前的薛女官身上,而后略略一顿方才移开。

说起来,御前女官薛女官绝对是陛下的人无疑了。

这一点,她昨晚也曾说过:“此前薛怀的事情之中我们一直漏了一个人——薛女官。”

“原本薛怀并不准备那一日走的,若非薛女官突然出现将他带走,因着摔伤的缘故他还会在大理寺大牢赖上几日。”甄仕远口中虽然赶人,但是薛怀强赖着,他也不会在薛怀摔伤时将人强行请出去。

“即便将薛怀接回怀国公府,以薛怀的性子,他回国子监几乎是必然的,所以一定会用到马车。”女孩子的目光灼灼发亮,“我不相信一个在陛下面前游走那么多年细致不出错的御前女官会想不到这些事,可她还是走了。府中没了马车,薛怀去路边叫马车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这些事原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想到她是陛下的人,我便觉得薛怀会有此一遭本是可以避免的,却因为她的推波助澜而间接促成了。”

“当然,从薛怀的死因来看,兴许陛下并没有准备下狠手。不过,我想事发时,陛下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或许看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也说不定。”

“所以你替我把铜板交还给陛下吧!我觉得此事应该瞒不了陛下,与其等着陛下找到这枚铜板,不如我主动交出来更好。”

张解摸向袖口中的那枚铜板走入了御书房。

屋里的香炉就放在陛下的手侧,袅袅烟雾中,陛下坐在桌案之后,越发看不清垂帘后的天子神色。

“臣张解参见陛下。”他俯身施礼。

“起吧!”女帝声音自桌案后传来,她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里的奏折,连看也未看他一眼便开口问道,“何事?”

张解道:“今日臣是受人之托,想将一物交给陛下。”

来御书房觐见的多是口中谈事,告状或者急奏之流的几乎占了绝大多数,像这等要将事物交由她的还当真是少见。

女帝面前的垂帘晃了晃,抬起头来,看向张解呈在掌心中的一物——一枚铜板。

御书房里安静了一刻,女帝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目光落在那枚铜板上凝滞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出声道:“何人托的你?”

张解道:“大理寺女官乔苒。”

这个回答一点也不叫人意外,毕竟他的心思从来就是这般明晃晃的呈在她面前的。

如此的话,她托他带东西倒能算得上是私事了。

接过那枚铜板,女帝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问张解:“这铜板是从何处得来的?”

“薛怀的腹中。”张解说道,“大理寺的仵作验尸时发现的。”

能在腹中发现,自然是一定剖开验了尸。

不过显然,女帝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计较,而是又问张解:“她可还托你带了什么话?”

张解道:“她道薛怀的死因已经查明,来自于额上的伤,凶手已经找到,是坊间一个布庄的掌柜,在事发前同薛怀起过争执,失手之下推伤了薛怀因此致死,属于过失杀人。”

女帝听罢,没有再问薛怀的事,而是安静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出声道:“总也是国子监的学生,算得上半个圣人子弟,死的不明不白也是可惜了。”

张解低头应了一声“是”,心中默默地松了口气。

还好,这次没有赌错,陛下这句话显然已经准许了她继续追查案子,并能将薛怀的死公之于众。

说完此事,女帝便喝退了张解。

待到张解从御书房中退出之后,正把玩手里铜板的女帝突然出声喊了一声“季淮”。

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女帝的面身后,即便是现了身,他人却仍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本来面貌,他低声道了声“在”。

“去刑部一趟,告诉他们东西没有丢。”女帝说着将手里的铜板放在了桌子上,听铜板与桌子发出一声脆响之后,又出声道,“顺带你去问一问薛怀死时他们所见的事情经过,朕倒有些好奇她最后查出来的会同真相有多少出入。”

最后一句话似乎带了几分笑意,听得出陛下心情不错。

季淮应声离去。

……

……

“平庄!”从茅房出来的甄仕远喊住了换了一身常服正要离去的平庄,微微蹙眉,“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丫头喜欢到点准时离开衙门倒也算了,毕竟人家手头事情办的漂亮,平庄这小子却又是哪儿跟哪儿?

况且,甄仕远抬头望了望天,现在还不到下值的点吧!

平庄闻言忙道:“我告了假,要去看我九叔呢!”

二十来岁的人了,成天九叔九叔的,不知道以为九叔是他媳妇儿呢!甄仕远暗骂了一句,挥手赶人:“走走走!别在这里瞎晃!”

告假不拿俸禄的赶紧走人,别在这里晃的拿俸禄没告假的心思不定。

平庄嗯了一声,转头欲走,却听身后甄仕远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平庄!”

这甄大人还不到七老八十,怎么跟换了呆症的老儿似的一天天扯着嗓子喊人喊个不停?平庄腹诽了一句,转头挤了个笑脸对上甄仕远,问道:“大人,何事?”

甄仕远道:“那丫头,哦,就是乔大人呢?”

一天到晚喊“乔大人”喊的最勤快了,比他喊“九叔”还要勤快!平庄偷偷翻了个白眼,指向大牢的方向,道:“在里头审昨天带回来的那个犯人呢!”

说起那个犯人,甄仕远便“哦”了一声记了起来。

无他,实在是这种自爆凶手的犯人多少年不曾见过了,算是稀有的。

一想至此,甄仕远便抬脚准备往大理寺大牢里走去,不过临离开时还是又喊了一声“平庄”。

平庄木然的看着他:“甄大人,还有何事?”

甄仕远手一指,指向他腰间的香囊,道:“你这好端端的一身白衣侠士派头,腰上这个太艳,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个平庄还是这样的讲究人,居然还晓得带香囊,就是这品味实在是啧啧啧……

感慨了几声便看到平庄随手扯了香囊,揣回袖袋里,而后大步离开了。

看背影真如流星飒沓,甄仕远不住点头,神情中多了几分骄傲之色:他大理寺衙门上至官员下至官差的卖相都是不错的,当然他这个上峰也是混不多让,想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叹着岁月不留人,他终于迈步向大理寺大牢走去。

今日没什么事了,不如跟跟她接手的那个案子好了。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看热闹了。

……

大理寺大牢里,两个审讯小吏正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比起绑在正中木桩上的犯人以及桌椅后正襟危坐的乔大人,他们两个显得有些滑稽好笑。

不过这本来是没有位子的,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