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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兄死弟及单于位

呼厨泉厉声喝问,好像在维系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一样。

阎行没有回答的他的问题,而是提着于夫罗的单于金刀来到了呼厨泉的面前,不等呼厨泉再次开口,他就已经夹带着一股刀风,挥臂劈了下去。

刀锋劈开了呼厨泉双手间的绳索,阎行移开了刀锋,移步从案上端来了一个木椀,里面盛放着新鲜的乳酪,木椀慢慢递到了呼厨泉的面前。

“这是你们草原的乳酪。”

呼厨泉目光中的凶光,从阎行的脸上移到了他手间的木椀,他有点迟疑,不过想到了对方刚刚劈刀的娴熟手法,还有帐外被甲持兵的敌军士卒,只是被松开了手上束缚的呼厨泉在权衡过后,心中还是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反抗。

对方想要杀死自己,也用不着使用一椀乳酪。

呼厨泉心里如是想着,直接活动了麻木的手臂,然后就伸手从阎行的手中接过木椀,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就将一木椀的新鲜浓稠的乳酪尽数吞入腹中。

“啊!”苦战一番后久未进食,嘴唇也早已干裂的呼厨泉发出一声惬意的长长感叹。

不过他很快就收住了自己的声音,因为那个递了乳酪的敌将的另一只手,将单于金刀的刀锋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呼厨泉看着面前的金刀,苦笑一声,语气中透出一股苍凉。

“死前能够喝到自家牛羊的乳酪,也算是一桩痛快的事情了!”

阎行看着这个粗壮的匈奴汉子,开始问出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你的兄长不见了,他的亲卫穿了他的旃裘,带了他的金刀,替他引开了追兵,可他也抛下了他的部落,还有你们。”

呼厨泉听得懂汉话,他冷哼一声,没有开口接话。

匈奴人攻战不利,从来不以逃遁为耻。故其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瓦解云散矣。

于夫罗在指挥作战时,凶猛无比,但一旦大势不可挽回,他会撤走得比任何人还要快。

与汉人的“重名节、轻生死”不同,匈奴人从来就将生死看得比其他东西要重得多,那活下去的人,才是他们这些人真正的希望所在。

“听说西河郡除了你们这一支匈奴的人马,匈奴人之中,还有左部和屠各胡种,其中那些屠各胡种是休屠人的后代,是现下的匈奴人中,最强大的一支?”

呼厨泉冷冷瞪了阎行一眼,别过头去,依旧没有理睬他。

阎行问出了自己的第三个问题。

“你觉得,于夫罗会不会逃亡屠各部?”

听到这里,原本默不作声的呼厨泉突然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这个再三发问的敌将,看了一会,他突然仰头发出了一阵疯狂的笑声,他摇头晃脑,狂笑地得意说道:

“汉家儿,你们也怕了么,那我就告诉你们,我的兄长一定会去找屠各部,他们会尽起匈奴的人马,将你们,尽数杀个干净,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匈奴人的祖先,你们的头颅,将会被制成器皿,作为庆功欢宴的盛酒的酒杯,你们的妻子将会被——”

呼厨泉疯狂的叫嚣突然停止,他的脖子上已经被阎行手中的金刀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正在从那道伤口不断地冒了出来。

呼厨泉甚至能够感受到带着自己体温的血液,顺着的自己的脖子,向自己的胸膛流淌下去。

“那你有没想过,你的兄长已经死了?”

在呼厨泉叫嚣戛然而止后,阎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可能!”

呼厨泉面色狰狞的吼了一句,但很快就因为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而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不可能?”

阎行冷笑一声,反问道:

“难道在你心中,就没有想过,也许你兄长死了,你就是匈奴的单于了,也许就没有了强大的屠各胡,也没有了句龙部、沮渠部、薁鞬部这些抗拒的国人。”

“甚至乎,你的兄长的一切都是你的,所有匈奴部落,都是你的!”

呼厨泉闻言,身子猛地一震,他目眦尽裂,眼睛几乎就要滴出血来了,他拼命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语出惊人的陌生敌将。

他想要看明白,这到底是蛊惑索命的草原鬼魅,还是长天生的命中馈赠?

···

看着呼厨泉带着单于金刀走出帐门之后,阎行回到了自己的坐席前,轻轻咳嗽一声,戏志才从帷幕后慢步走了出来。

“将军,已经决定了么?”

阎行点了点头。

此次奔袭于夫罗的匈奴人马,大获全胜,消除了河东郡西北边界的威胁。

可是深入到了西河郡之后,身临其境的阎行预感到了一股更大的威胁。

曾经经营百年的汉家郡县一旦废置,草原上各种豺狼虎豹就会从黑暗中窜了出来,竭尽所能,想要争夺占据这一片土地。

而汉家的州郡中,不管是自己,或者是并州的高干,乃至关中的李傕、郭汜,幽冀的公孙瓒、袁绍,都没有额外的力气来干涉这片土地上豺狼虎豹的角逐。

若是虎豹豺狼的实力差距太多,其血淋淋搏杀的最后,就是弱肉强食,强者愈强。

也许屠各胡种会重新统一匈奴,甚至乎不知生死的于夫罗也会从某个屠各胡部落中再重新冒出来,使得河东西北城邑面临着更大的威胁。

阎行想要尽可能遏制这种可能,就算没有人马兵力、人力物资去干预匈奴内部的战事,他也要尽可能地使匈奴人各个部落重新维持一种新的稳定的平衡,如有可能,还要是一种自己一方喜闻乐见的平衡。

于是,阎行将目光投向了于夫罗的弟弟,呼厨泉。

按照匈奴人兄死弟及的传统,一个新的匈奴单于,可以抵消掉前一代单于给自己带来的不利因素,而河东也可以利用匈奴单于的名义,以最低的代价,去干涉匈奴内部,使得没落的单于本部、匈奴左部、屠各胡种三方形成一个可控的稳定平衡。

为此,刚刚阎行就把单于金刀放到了呼厨泉的面前。

如果他愿意带着剩余的单于本部的人马投向河东,那么阎行也会像朝廷设置使匈奴中郎将一样,临时派出人马,帮助呼厨泉重返美稷单于庭,去继承单于之位。

呼厨泉将从一介囚徒,变成了匈奴的单于,拥有他兄长拥有过的和不曾拥有过的一切,也无需再向屠各胡种低头妥协。

而阎行,则暂时换来了河东西北边境的稳固,还有来自匈奴单于的效忠。

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考虑,都是战败被俘的呼厨泉获得了最大的利益,可是呼厨泉还是犹豫,他预感对方想要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阎行当时在看到了呼厨泉的犹豫之色后,笑了笑,毫不迟疑伸手就要将金刀拿走,就在这个时候,呼厨泉那只冒着青筋、老茧横生的大手,搭住了刀鞘。

呼厨泉接受了,不管是草原鬼魅索命的蛊惑,还是长天生的命中的馈赠,他都别无选择,只有冒险一试。

阎行回想呼厨泉刚刚刺臂出血,低头宣誓向自己效忠的那一幕,转头看向了戏志才,淡然一笑。

“今日的天景不错,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北部的草原上都能有好天气!”

···

对于胜利者而言,战后的好天气是必备的,而在于战败的俘虏眼中,无疑是凄风苦雨,一片灰暗。

呼厨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