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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回归

七月三十,邵树德抵达了长夏宫。

正是草原上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邵树德下令侍卫亲军成员尽数集结。

长夏宫有四万九千余人,基本全以放牧为生,极限征兵之下,可出一万五千人左右。但经常训练的其实也就万把人,其中能打的,不过三五千上下。

五千能打的走了三千,跟梁汉颙北上踢阿保机的屁股去了,剩下的集结了七千上下。邵树德亲手给每个百户发下军票,年底之前内务府会运一批毛布过来,每人凭票领取两匹。

是的,诸宫奴部又划归内务府管了。

事实上部树德一直在想要不要单独成立个机构,专门管理奴部。

这个机构的一大要素就是不能与中书有太多瓜葛。就像六部直接向宰相们负责,而不向皇帝负责一样,诸宫奴部直接向皇帝负责,宰相、枢密使们管不着—事实上这几年,邵树德还是狠狠处理过几个有意无意越界,在公事外与诸宫奴部的宫监、万户、千户们拉私人关系的官员的。

诸宫奴部,是邵氏一家一姓的私人部曲,不是大夏的部曲。谁敢突破这条红线,他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长春宫部属,还是要多上阵,多见血。」邵树德说道:「每年轮换一部分人出征,我看挺好的。」列阵的这批人,就卖相来说,还能凑合。

这是以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武夫的眼光来看。如果承平百年,这批人或许可以称为精兵,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相对艰苦的环境、合格的训练,以及时不时的战争经验,都能将一支军队堕落的时间大大往后顺延。

侍卫亲军这些年屡屡征召,军额一般在两万左右,打完仗就解散。不说每役必与,至少也参加了一半以上的战斗。尤其是当年与朱全忠的惨烈搏杀,侍卫亲军也是狠狠感受过战场的残酷的。

他们虽然谈不上强兵,但也不是一触即溃的弱旅。

在他百年以后,诸宫奴部是要在君王之间一代代传下去的。未来如果草原有动乱,诸宫奴部就是良好的镇压利器,朝廷或许可以省不少钱了。

当然,君王也不亏,他的私人直属部队的战斗力还能维持下去,对于稳固权势还是有大用的。

皇帝,可以在政事上玩不过文官,但一定要掌握可以掀桌子的武力。不然的话,即便皇帝心血来潮,想推行什么改革给王朝续命,也是干不下去的。

「陛下,前番攻伐契丹、渤海,儿郎们立下诸多功劳,得了赏赐。而今还在问,何时再有征战机会?」长春宫监邵知礼说道:「特别是今年新来的,个个嗷嗷直叫。」

诸宫奴部的人员偶尔也是会增加的。

前唐大顺三年(892),因为俘获了六千余汴军,邵树德下令拣选一千精锐,编入侍卫亲军—在此之前,侍卫亲军只有四千人。

也是在那一年,折宗本打赢了小江口之战,房州刺史孙典举州而降,邵树德又下令从降兵中挑挑拣拣,得精锐一千,编入侍卫亲军。

这些人已经在草原上娶妻生子,多生活在榆林宫、沃阳宫两地。

随后十六年,这样的补充时断时续,但并没有停止。因为邵树德觉得「原始版本」的侍卫亲军战斗力有点辣眼睛,汴、郓、兖、徐、青、许六镇,陆陆续续有降人补充进洪源宫、仙游宫、榆林宫、沃阳宫。

可以说,没有这些武夫的加入,侍卫亲军的战斗力不会提升那么快。

而他们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作为「外聘精英」,过去了有妻子(可能还会附赠孩子)、有帐篷、有牛羊,还有少许钱财,说得过去了,没有造反的理由。

今年长夏宫也迎来了两千人,多为江西八州那吓死人的「十几万大军」

中挑选中的精锐。

「别光想着打仗。」邵树德笑道:「学堂建起来了吗?朕不用儿郎们能考上进士,但粗通文墨则是必需的,将来外放当官,结果连字都不认识,像话吗?」

「陛下,已建起两所学堂,这会各有二十多个孩童在读书。」邵知礼说道:「多是万户、千户、百户家的孩子。」

邵树德轻轻颔首。

这是必然的。首先,普通牧民没那个眼光把孩子送过去上学,家里条件也不允许,毕竟孩子也是一个劳动力,不如好好练习骑术和箭术,将来卖命博取富贵。

其次,即便争也争不过。上学要钱的,你有吗?

封建社会关系,其残酷处便在此间了。更别说诸宫奴部还不是纯粹的封建社会,奴隶制残余很多,更不可能了。

邵树德又最后看了一眼仍在风中肃立的侍卫亲军丁壮们。还没到时间,等到身体感觉不行的时候再交给储君。

其实仔细想想,这辈子他干成的事情还是很多的,也为后世做了很多准备,但也埋下了不少隐患,因为世事并无绝对。

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了,一个人不可能包办一切,世上也不存在可万世不变的法度。后人的智慧很重要,他只能打下基础。

邵树德准备在八月初三离开长夏宫。

临行前一天得到消息,南衙枢密副使杨悦薨于北平府私第,春秋七十有一。家人按照杨悦生前遗愿,归葬灵夏榆多勒城,折皇后下诏辍朝三日以示哀悼。老人一个个都走了。

邵树德突然感觉有些空虚。

他还记得当年紧锣密鼓征讨拓跋思恭的时候,杨悦自榆多勒城南下入夏州,询问邵树德之志。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率四千多步骑归附,为击破拓跋党项立下了汗马功劳。

四干多兵马,在如今的邵树德眼里不值一提。但在二十七八年前的那会,可是一股左右战局的关键力量。

老杨走了······

邵树德坐在龙椅上,神情惆怅。

诸葛爽、李劭、丘维道、王遇、李详、李克用、折宗本、杨悦······一个个都走了。

前些年,李孝昌、东方逵等人也陆续走了。

「来人!」邵树德有些无力地喊道。「陛下。」仆固承恩上前。

「遍访关西老人,李孝昌、东方逵、李元礼、程宗楚、朱玫等人的子弟优加抚慰,若有实绩,可多加拔擢。」邵树德说道:「子孙文才、武艺超卓者,可送来朕这边。不,都送来吧,朕亲自考校,给予赏赐。」

「遵旨。」仆固承恩轻轻退下。

天边最后一缕阳光也落下了。

长夏宫内,邵树德坐在阴影之中,陷入了难言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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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节,大军抵达了濡州理所濡平县。

燕山深处的夏日还是很舒服的,怪不得清帝要在承德建避暑行宫,行走在山间小道上,邵树德左看右看,只觉满眼苍翠,鸟语花香,心情有所复振。

天下安危系于一身,他没有资格伤春悲秋。

濡州辖濡平、隆化、丰宁、承德、大定五县,安置了不少幽州部落,又从关西迁移了不少百姓过来,至今也只得5400余户、不到28000口人。

条件就这样,确实还有增长的空间,但不多了。

种婕妤的父亲、濡州刺史种居爽也干了好几年了,怎么说呢,文教搞得不错。一堆前唐年间安置在幽州的部落被编户齐民,如今都改了汉姓,在河谷地上耕田,在山坡上牧羊,成了朝廷可以利用的资源,而不再是以前的黑户。

除此之外,其他都搞得一般,中规中矩吧

,是个合格的官僚,但还称不上能吏。邵树德在这里看到了拓跋思敬。

他为北平府长夏商行过来考察山里的药材、野货,看看质量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就将这里作为商品采购来源之一。

「君也老了。」看着拓跋思敬的满头白发,感叹道。「趁着还能动弹,为陛下多走走。」拓跋思敬笑道。「把自家买卖都耽搁了吧?」邵树德问道。

「拓跋氏当年屡与陛下交兵,罪孽深重。幸得陛下宽宥,方得保全。」拓跋思敬叹道:「而今日子也过得不差,家族日渐兴旺,每每思之,皆陛下之恩德也。」

邵树德笑了笑,道:「彝昌这孩子在易州清剿贼匪,保境安民,属实干得不错。朕有意将其外派,加加担子。将来若能建立功勋,拓跋家也能更上一层楼。」

「臣叩谢陛下隆恩。」拓跋思敬喜出望外,谢道。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只知道走大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