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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功莫大焉

霜降之時,徐州才刚刚收完粮。

略略有些晚了,但没办法,今春大量夫子被征發在外,或做土团乡夫,或當运丁役男,家中只能靠老弱妇孺耕田, 效率有些低,直到顶梁柱回来,这才匆忙抢耕完毕。

百姓們對武夫很畏惧,但又不得不出门收粮,不然粮食烂在地里,早晚是個死。

契苾璋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個树墩上,看着军士們挨家挨户收粮。

田里还有人在进行着最后的抢收。

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慢吞吞地走过, 左手抱着小儿, 手里提着個竹筐,右手拿着一把麦穗。

看样子,應該是家里男人死了或逃了,失去了顶梁柱,母子两個衣食無着,只能靠捡拾地里他人遗落的麦穗勉强过活。

不远處还有人在哭,徐州本就安定没多久, 氏叔琮刚刚征了一遍税,夏人、兖人来了又征税,家中钱粮輸税尽矣!

契苾璋面無表情,半辈子征战杀伐下来, 连侄子拔野古作战不利都被他斩了, 早就心如铁石。

徐州诸县,在他看来是比较困难了……

首先是长达七年的梁徐大战,徐州百姓大量死亡或逃散。近两年陆陆續續返回, 但已只有二十余万人口。

这次又遭到他們突袭, 人員损失极小,但地方的粮食财货可损失巨大。

飞龙军八千余兵, 一万八九千匹馬骡驴, 这么大的胃口,即便他們不胡乱杀人,就这么一個县一個县走过去,征粮满足自己的消耗,對地方上的破坏都是巨大的。

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变卖家什、耕牛、田地,然后拖家带口,南下逃亡宿、泗、濠、寿、楚等州。

朱全忠苦心整修了两年的徐州水利、道路、仓城, 看样子效用大减。没有百姓,这些可就全白費了!

“军使, 新兵都招募好了,

一共两千, 都是精壮强悍之辈。”有幕僚前来禀報。

“知道了。”契苾璋挥了挥手, 表示听到了。

在徐州招募新兵,他的主意。

徐州兵源不错,练武成风。當年庞勛回到徐州, 就有很多隐匿在乡野之中的银刀都溃兵及盗匪入伙, 令其声势大振。

朱全忠治徐不久,势力尚未深入徐州各個角落。他委派的節度使张廷范恢復生产是一把好手,但毕竟是文人,對地方的清理和震慑不太到位,再加上本地驻军被大量抽调到寿州打仗,地方不靖是可以理解的。

哗啦啦的甲叶声响起,顶盔掼甲的朱瑾走了过来,催道:“契苾將军,該动身了。”

“朱帅安坐,老夫有些话想和你。”契苾璋让人拿来一個蒲团,指了指,笑道。

朱瑾有些疑惑,问道:“何事?”

“不知朱帅對夏王怎么看?”契苾璋问道。

“不错。”朱瑾淡淡道。

契苾璋哈哈大笑,道:“朱帅果是豪杰性子,然可知大势之下,人力难以挽回?”

朱瑾脸色一变。

“令兄不愿再和朱全忠起沖突了,或已私下媾和也不定。我也是見朱帅仍然愿意與梁贼厮杀,故好言相劝,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契苾璋道:“當年我不过阴山一酋长,征讨李国昌父子有功,得掌振武军。我不爱号令一方,威福自专耶?非也。实则大势若此,不得不低头,方能保全家族,此為子孙谋也。朱帅,夏王并镇十余,拥兵五十万,全忠旦夕可灭,不若趁此良機,投了夏王,亦不失富贵。”

朱瑾冷哼一声,道:“艰难以来,藩镇林立,天子令將帅牧守一方,以土地传付子孙,百又四十年矣。夏王欲與全天下武人為敌耶?”

契苾璋又一笑,道:“也罢,人各有志。朱帅这些日子與我并肩作战,杀贼良多。又提供粮草伤药、箭矢器械,搜刮馬骡,功莫大焉。夏王恩怨分明,便是將来……嗯,僅此一功,便可保全家族富贵。”

朱瑾听了神色一动,不过还是冷笑一声,道:“武人,还是凭手里的刀子话。我杀梁人,亦可杀夏人,夫復多言?”

契苾璋被朱瑾这么一呛,顿觉有些無趣,便问道:“今日收集粮草,恢復馬力。氏叔琮已被调动了起来,明日我欲直捣宿州,你去不去?”

朱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有何不敢?”

他就带了两千多骑兵出来,泰宁军诸州还有亲族兄弟镇守,料想應無大碍。他們在梁人腹地搅和得越厉害,梁人就越無法全力對付兖州,这账他还是會算的。

契苾璋哈哈大笑。

还不是在為夏王厮杀?朱瑾这人,勇勐狠辣有余,大局上却不如他堂兄朱瑄。

这人,不足為患!

……

杜光乂匆匆赶到了濮州。

他做一副士人打扮,脸色疲惫,胯下馬儿也气喘吁吁。

身后还有数名随从,都是听望司或大通馬行的好手,不过他們也累得够呛。

魏博罗弘信挺有意思。

他坚决不允许夏军过境,但對私人往来却睁眼闭眼,不予阻拦。

这种墻头草般的操作,是符合魏博上下反復横跳的气质的。處在三大势力的夹缝中,求存嘛,不寒碜,脸算個屁!

进城之后,他們没有急着與邵伦的人接洽,而是先找了個酒家吃喝,待到天色暗下来,大街上行人稀少之后,才悄悄上门联系。

已经年逾四十的邵伦看完“家信”之后,顿時紅光满面,笑道:“杜大夫、刘將军远道而来,颇是辛苦。二位都是阿父帐下英才,理應好好招待。这样吧,我这就遣人置办酒席,找些伎女作陪,大伙一起尽欢。”

“多謝邵使君美意了。”杜光乂、刘三斗一起謝道。

杜光乂有幕职,但無品级,他领取俸禄的标准是从五品下的散阶朝散大夫。

刘三斗的身份更見不得光,他也有個武散官身份,即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

邵伦找来心腹家仆,低语一番后,众人又移步書房密室。

“邵使君,某动身之前,大王曾有数语。”落座之后,杜光乂道。

“請讲。”邵伦脸色一正,洗耳恭听。

既然下定决心投靠,不想继續待在朱瑄这条破船上,邵伦也知道他的自主权已经相當之小,因此态度十分恭敬。

“大王,濮州兵馬,须紧握手中。”杜光乂道。

“阿父所言不错。”邵伦道:“州县兵四千余人,我可一言而决。唯有衙军贺瑰部五千余人,屯于雷泽,與梁將刘知俊部交战,恐难為我所用。”

邵伦都是实话实了。他是刺史,但也管不了節度使派来的军队。也就本乡本土的州县兵,估计还能指挥一二,这也是他最大的价值了。

“第二件事,不得浪战,谨守门户,保存实力,以待后用。”杜光乂又道。

“谨遵阿父之命。”邵伦應道。

杜光乂點了點头:“三者,可與朱瑄虚與委蛇,免得為其所攻。”

“遵命。”

“四者,若飞龙军使契苾璋率部北上,可接應一二,提供补給。”

“遵命。”

“五者,若再立新功,大王愿將使君之名錄入宗谱。”

邵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