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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无妄

六叔抛出一个如此深刻的问题让我措手不及,黑暗中我听得到他声音却看不到表情,我不知道他的用意或者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贫穷?疾病?孤独?失恋?鬼?”

“这些都不算是最害怕的。”

“那就是父母老去?我有时会害怕父母老了。”

六叔站起来,靠近我,“虽然如此,可我觉得还是不算。”

“那我暂时想不到了,我不知道自己最害怕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别人的。”

六叔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其实人最害怕的应该是死亡,你没想过吗?”

我也站了起来,“没有,我没考虑过,也不对,几天前有想过,可是我觉得有不少人不怕死。”

“我记得年轻时有一次倒斗,亲眼看着同伴死在面前,他受了很重的伤,说不想死,说害怕死,他那一刻好像体会到什么,像疯了一样。”

“突然抓住我的手,目眦欲裂,不停说死亡太恐怖了,不能死,每个人都绝对不能死,还声嘶力竭告诉我们一定不要死,想办法不要死,慢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剩一口气挺在那里,迟迟不肯咽下。”

“眼睛看着我们,想拼命记住这个世界,手指挣扎着,想抓住点什么,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一旁等他死。”

我心想那人的话有点诡异,人早死或者晚死,横死或者寿终,死亡是必然,谁能不死?

他死前到底察觉了什么?他仿佛在反复告诫一个东西。

就像有这样两件事,本来第一件事已经很可怕,但第二件事还要可怕无数倍,而第一件事的发生将会导致第二件事的发生,或许亿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有人了解到这些,但是他没发表述或者来不及表述,只好万般提醒你绝对不要让第一件事发生。

六叔的语气有些伤感,“然后我就开始思考,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生死置之度外的一个人,真正死前为什么会这么恐惧,除了身体上的痛苦肯定还有什么其它原因,天地万物,孰能不死?”

“死后身体在土里一点点腐烂,没有记忆,没有意识,没有思考,一百年前的人不知道我们,而我们也不会知道一百年后的事情。”

“死去之后,就和整个世界彻底断去联系,你爱的,你恨的,快乐的,痛苦的,再也不会知道,时间流逝,消去痕迹,无人记得,岂不可悲!”

“孤独是一个人被关在盒子里,而死亡是不知道自己被关在盒子里,孤独还可以出来,死亡却不能。所以有鬼不可怕,没有鬼才可怕。”

我从来没想过六叔的内心会这般深邃,不由觉得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只好称赞一句:“六叔,你真是个有思想的人。”

但是我觉得他的想法仍不能解释那人死前所说万分之一。

比死亡更无限恐怖的到底是什么?现有的词汇、思想是否能定义出来呢?

在这里吃过饭,看时间有些晚,他就找了个房间让我睡下,又呆了两天才回学校。

我思考一下决定从两方面入手,一是金教授。二是笔记里曾提到,30年代有人在学校里成立了一个学生组织。

既然如此应该会有备案或者其它记录档案,查到这些就很有可能找到笔记里提到的那栋房子,毕竟是当年那个组织封存资料和袁学姐在学校最后待的地方,多少会有些蛛丝马迹。

事不宜迟,我立刻把金教授的信息发给王远,让他想办法查查过往背景,又拜托一位熟悉的校外黑客朋友,看能否入侵学校的数据库,查到些有用的东西。

我虽然也学计算机自认为没这水平,况且若是校内学生动手被反查到,怕是不好交代。

大神下午就给了消息,因为大学的信息防范不是太强,所以他没费什么功夫,不过数据库里只有最近二十年的数据,对我要查的事情没什么帮助。

过了两天,王远把金教授的资料邮箱发给了我,打开后发现有用的不多,姓名金行简,1974年出生,1993年进入苏吴大学读书,1997年去德国硕博连读,2002年回国,拒绝国内顶级大学的招揽,入职苏吴大学,后面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情也没什么价值。

苏吴大学虽然不错,但却不是第一流的,所以金教授当年的选择值得怀疑,究竟是顾念母校情谊还是另有所图?

不得而知,我不可能冲过去问他,现在这条路暂时也是进行不下去。

我心里想着,既然学校的数据库没有保存很久以前的信息,那么应该会有纸质档案。

不过我呆了一年并没听说有什么专门的档案馆,大概率是和图书馆并在一起,不过放暑假图书馆是不开门的,只好按捺住心思,等开学再做打算。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我们科协建了个部长群开始讨论起关于下届招新的事,包括制作海报、宣传单、宣传视频,拟定招新方式,大家也会时不时在学院新生群水一水,刷个脸熟。

九月七号的时候程佳让我去南京玩两天,正好我们喜欢的作者在南京办签售会,买了几本他写的小说,拿到签名,晚上逛逛校园,然后就睡在他寝室。

第二天起早去夫子庙,中国古代的最高学府,与北京孔庙、曲阜孔庙、吉林文庙并称四大文庙。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游人如织,先有学宫,后有孔庙,几番兵火洗劫,祭祀未断,气象不绝。

过棂星门、大成门,看《孔子问礼图碑》,院中有银杏八棵,青铜孔子塑像一尊,十二贤人汉白玉塑像,入大成殿,殿中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孔子画像,四周是孔子业绩图壁画,外面还有两庑碑廊,镶有三十块书法家真迹碑刻.

出大成殿,沿街入学宫,踏过“东南第一学”门坊,游览明德堂、尊经阁、青云楼、崇圣祠,路过江南贡院,程佳后面又带着我到了一处巷子前,原来这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乌衣巷。

绕过一圈,穿过“天下文枢”,便到了秦淮河畔。

六朝烟月,水榭金粉到底是败给了时间,只剩下鼎沸的人声,十里珠帘,绮窗丝幛,澄澜烟波,八艳评弹,桨声灯影终只可在想象里。

下午三点,我们又去了力压“南朝四百八十寺”的鸡鸣寺,黄墙黑瓦,树木掩映,处处是静,处处是动,

神佛披着金色的衣褶,信徒虔诚叩首,低语恐他人听去的愿景,僧人说着众生皆苦,青色的香雾带着祈求撞过行走的游人向上飘去。

逛过一圈就准备下山,刚走一半竟下起瓢泼大雨,我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身上皆湿,看旁边有处亭子,就躲了进去。

接着一个算命的老头提着包,吃饭的招牌挡在头上,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一身湿的更透,骂骂咧咧,站在一旁把衣服上的水绞出。

雨越下越大,山上的人下不来,山下的人上不去,一时间亭子里竟只有我们在。

整个鸡笼山风雨飘摇,亭子外迷濛一片,既不见去路,也不见归途,无僧人,无行人,无寺庙,此处唯有一亭、三人而已。

算命的终于忙活完,看着我们说:“相逢于此,困于雨中,便是有缘,老夫今天就破例送二位各一卦。”

程佳讥讽一声,“你若真算得准,为何不知今日大雨,却淋成这般模样,可见便是不准的,所以我不给你算。”

老头听了却也不恼,只是笑道:“此言差矣,若是备了雨具,又如何与二位相见于此呢,没得相见,便无这番对话,一饮一啄,早已注定。”

我说:“此言又差矣,我们不被老先生遇见,自会被他人遇见,而老先生亦会遇见他人。天道如石磨转动,常急常慢,众生为磨上行蚁,无始无终。”

老头拍手叹道:“和尚山中打机锋,妙哉,妙哉,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你要不要算?”

我点点头,“反正无事,不知你如何起卦?”

老头拿出乾隆、嘉庆、道光三枚通宝铜钱,装进一个黑色的小木筒里,递我手上,“切记一定要诚心敬意,全神贯注。”

我接过木筒,此时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就躺在筒底,竟觉得手中有些沉重,心里生出一种荒谬感。

手腕开始用力转动,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混入亭外的雨声里,老头和程佳的面容在漫天的水汽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在看我又仿佛没有。

我一时竟陷入恍惚,只觉得天旋地转,金色寺庙浮于青色万山之巅,而万山又沦入雨中无尽白海,白海之上罩着弧形曲折的苍茫天宇。

无形中好像有只手握着我的手腕不停转动,一个声音在耳边似有似无地轻轻说着:“揺啊,摇啊,快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