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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再犯

火热的吻落下来,她的声音被封住了。

她的身上星罗留着一些痕迹,顾荇之猜,那是出任务时留下的。

肩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也留了个淡淡的印子。他心里泛起一阵内疚。

“还痛不痛?”他问,声音格外地温柔。

花扬摇摇头,随意道:“不算痛。”

她说不算痛,而不是不痛。这句话什么意思,顾荇之明白。

他忽然很想将她里里外外都仔细端详一遍,想看清楚她身上的每一处伤。想告诉她,他不想她再过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

“花扬,”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鬓边拂过他清新的气味。

顾荇之顿了顿,道:“以后,别再接任务了。”

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可说完之后,他就觉得不对。

她如今是他的犯人,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把她关起来,关到天荒地老。

他其实根本不需要用这样征询的口吻,对她说出那句话。

可身下的人似是没有听到,只是喘气。

顾荇之忽然觉得方才那口气也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心里漫起一股恼怒、继而又是恐惧。

因为他知道,她独立随性、不可驯服,永远不会为了谁而委屈自己。

他爱她这样,却也怕她这样。

怕那种得到又失去的惶惑,会像母亲的离世一样,将他的世界再次封锁起来。

顾荇之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张口在她的侧颈上狠狠地咬下去。

那一口很重,以至于唇齿间都能感觉到她跳动的脉搏,一张一息,澎拜而缠绵。

满室烛火飘摇,于暗光中,她看见顾荇之紧抿的薄唇。精壮有力手臂青筋鼓胀,光影之间甚至能看到他脉搏的跃动。

“长渊、顾长渊……”她低低地唤他,声音细如蚊蚋。

顾荇之没有应她,只是定定地看她,似乎要把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进心里去。

她很快就败下阵来。生死搏杀十余载,她从未遇见过如此狼狈和失控的时候,只觉自己仿佛化作这满室的烛火,随着夜风狂乱地摇摆。

风去哪儿,她去哪儿。

花扬看见正堂的桌案上,那些纸张、笔架、墨砚,都被他挥手扫落在地。

一卷案宗落地后散开,咕噜噜滚出老远,在两人脚下拉出长长的一段白页。

这个过程浓烈又漫长,像一息之间便历经沧海桑田。

一切平静后,顾荇之只觉困意瞬间袭来。

迷蒙间,他看见自己把花扬架在刑部大牢里的场景。

如同这次一样,他咬住她的脖子。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穿透大牢的天窗,从外面照进来,落到他身上就像铺落一层细纱。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身处的审讯室空空如也……

心中豁然一凛,像从悬崖跌落,顾荇之从梦里清醒过来。

天边泛出鱼肚白,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这里还是熟悉的刑部厅室,满室烛火已燃尽,空余青烟淡而寂寥的味道。

他正愣片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伸手去取外氅之时才发现,花扬已经不见了踪影。

脑子倏地空白了,官场沉浮十载,顾荇之从未如此茫然过。

他翻身坐起,一张轻而薄的宣纸从胸口悠然滑下。

清晨白辣辣的阳光透过茜纱窗,映出那纸条上两行娟秀的字迹:

你的衣服我借走了。

还有,昨晚是骗你的,我根本没用什么情药。

“……”顾荇之看着满地狼藉和虚虚盖住他的亵衣,只觉自己浑身都在抖。

厅室的门却在此刻被推开了。

四目交汇,秦澍看着半坐在地上的顾荇之,一时间脸色比他还难看。

“你……”秦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踌躇半晌,终是颤着声音问到:

“你、你不会是被她强上了吧……”

此问一出,顾荇之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痛。

第二次……

这是他第二次被这个女人骗了。

若算上梦里的那次……

顾荇之觉得胸口有点堵,伸手捂了捂,半晌才缓过来,瞪着秦澍低低地道:“去给我拿件衣裳来。”

今日是休沐,刑部只留了几个值守的官员。

故而当顾荇之穿着秦澍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裳,一头扎进马车的时候,也没有引起任何的人注意。

马车上,秦澍还兀自恍惚着,转头看向身边那个闭目倚靠在车壁上的人,只剩一脸撞了邪的表情。

试问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有幸得见号称百官楷模、世家典范的顾侍郎,□□地睡在刑部厅室地板上。

而且……

目光顺着顾荇之那张光风霁月的脸往下,秦澍回忆起他身上的那些抓痕、红印、喉结旁那个明晃晃的吻痕……

“看什么?”

冷淡的声音突兀地响在耳边,暗藏杀意。

秦澍赶紧移开目光,一双置于膝盖上的手紧紧拽起来,将外袍都揪出两团皱。

“你……”秦澍清清嗓子,鼓足勇气问到,“你昨夜不会是跟她……”

“秦侍郎来找我就是说这个?”

顾荇之倒是比他淡定得多,一双墨瞳缓缓睁开,反倒瞧得秦澍心虚起来。

“当然不是……”眼见也问不出什么来,秦澍干脆顺着顾荇之给的台阶下了,“我来找你是说正事。”

秦澍顿了顿,眼见顾荇之一脸“你也有正事”的表情来了气,从袖子里摸出一封文书递给他道:“之前你让我查的范萱的消息。”

那双深黑的瞳眸微震,顾荇之接过文书,一目十行地读起来。

“这人之所以刑部查了这么久,是因为无论朝廷的甲库、或者是易州的民录里都记载着,他在十六年前就死了。”

秦澍淡淡地道,伸手往公文上一指,继续道:“死于北伐之战的粮草运送。”

车轮辘辘,有森白的光从时而飘忽的车幔外透进来,公文上的字像利刃一般割着眼睛:

范萱,易州人士。十八岁从军,十六年前随燕王北伐,负责前线粮草运送。

骨节分明的指在“粮草运送”四个字上点了点,顾荇之问秦澍道:“具体是哪一次的粮草运送你知道么?”

“就是出事被劫的那一次。”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轰然砸落静池,激起连绵水花。顾荇之豁然抬头看向秦澍,唇齿翕合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来。

当年北伐的时候,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可因着祖父在朝为官的原因,也断断续续地听过一些内情。

据说是有人向北凉透露了运粮路线,导致粮草被半路劫获。

北境的凛冬严寒异常,燕王率领的十万北伐军已然乘胜深入敌腹,却因军备不足受困月余。

后来监军张宪贪生怕死,趁夜带人闯入燕王营帐,割下燕王头颅投诚北凉,导致十万北伐军群龙无首。后在北凉大军的围攻之下全军覆没,至今埋骨塞外。

此事一出,当时朝野上下一片惊愕。

先帝痛失爱子,震怒之余忽然病倒,当时还是太子的徽帝临危受命,出面监国,才稳住了南祁根基。

因为时局所迫,北伐粮草的运送路线是完全交由运粮队伍决定,高度保密的,甚至连当时的枢密使都不知道。

故而当时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联手调查此案,最后断定是随军运粮的内部人员里出现了叛徒。

后来南祁与北凉议和,北凉为表诚意,将当初投靠了他们的叛军皆数交出,这些人也早就死在了断头台或劳城营。

那这就太奇怪了……

范萱若是叛徒,却没有投靠北凉;如若他不是叛徒,偶于战场上幸存,为何又要隐姓埋名十六载?

顾荇之剑眉深蹙,不解地摇了摇头,“你确定是同一个范萱?”

秦澍不满地啧了一声,将另一张纸拿出来递给他道:“家乡、经历、包括年龄都能对应上,全易州我找不到第二个。除非是陈相留给宋毓的信息有问题,否则一定不会错。”

顾荇之沉默地拽紧了手里的公文,将整件事情顺了一遍。

这个范萱在陈相被杀的前几日晚见过他,而后不久便死于久病不治。

之后陈相将他送回易州,给宋毓递去消息,让他带着一本棋谱来找自己。

而范萱是一个于北伐之中幸存,却又消失了十六年的人。

范萱、宋毓……

这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应当只有北伐。

纷扰的思绪杂乱,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根线在交织,越扯越紧,倏然相触,发出一声铮鸣!

那只拿着公文的手豁然收紧,顾荇之瞳孔微震,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范萱隐形埋名的理由……

会不会,同陈相被杀的理由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便能说得通为何他只有等到将死之时才找到陈相,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而且若是没有记错,那一晚他夜查陈府,分明是在花盆里找到了一些被焚烧过的纸页。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若是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