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众议

袁绍雄踞河北,虎视天下,不臣之心昭然已显,未取三河之地,全因担忧公孙瓒袭其背耳。若是坐等袁绍灭了公孙瓒,那只怕下一次河北大军兵临的,就是洛阳、安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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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盟攻打河北之事,事关重大,自然不是区区一个王必就能够说动的。

但是王必离开前,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震动了堂上众人的内心。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如今袁绍曝师在外,围攻易京而不得,并州形胜,取之可制河北,不知将军可有意乎?”

从一开始大义凛然的讨伐国贼的名头,再到后面晓明利害、以利相诱的伎俩,这哪里是朝廷大臣、司空来使该有的模样,这分明就是诸侯割据、战国纷争时期,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纵横说客。

故而严授在王必退下之后,免不得长叹了一声。

“韩非子曾言,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而今之季世,尔虞我诈,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一如先秦战国之争多矣!”

只是这种叹息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显得苍白无力,阎行麾下的其他谋臣,已经嗅到了为明公壮大基业、发踪指迹的机会,当即展开了一场有关联合曹操、讨伐袁绍的大辩论。

周良拱手说道:

“明公,袁绍阴谋袭击许都一事,虽然未知真假。不过先前曹操遣使河北,逼得袁绍上表自陈,尔后袁绍又推辞官职,迫得曹操以大将军之位相让,这袁曹两家看似和睦比邻,实则龃龉丛生,其中内情乃是诸多朝廷大臣都心知肚明的。”

“而袁绍雄踞河北,拥燕赵之众,虎视天下,除了三河之地受迫于河北之势外,兖州的曹操亦复如是,大河千里,处处可渡,曹操口衔天威,骄气日盛,又岂肯受制于袁绍其人。”

“因此此次曹操得了徐州,兵锋正盛,已无后顾之忧,而袁绍则顿兵易京,师老民疲,彼辈以为正是趁虚而入之际,欲分其力而捣其虚。此乃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彼等邀我军同取袁绍,或许可借机合力,平分河北之地!”

裴徽闻言当即摇了摇头,分析道:

“话虽如此,但袁绍与曹操一向同盟密切,虽说因为天子之事起了争端,可袁曹两家终究未曾撕破脸面。此时还需从长计议、见机行事,万万不可贸然听信王必一面之词,以免中了曹操的奸计!”

杨俊也点头说道:

“西曹掾所言甚是,今日曹操既能以国贼之名征讨袁绍,来日也能假借天子的诏令兵临三河,久闻曹操狡诈多变,来使之言不可尽信,合谋同攻袁绍之事,俊也以为当从长计议!”

主簿孙资也插话说道:

“既然如此,莫不如坐观曹军先与河北兵马争斗,待到局势明朗之时,我军再行出动,或可——”

看着堂上的诸吏为了此事要争辩起来,严授当即出声制止了众人,他肃然说道:

“诸君各言利害,久之不决,莫不如先听一听明公之意。敢问明公,曹操的密信中,可还包含了其他信息?”

迎着严授询问的目光,阎行微微颔首,只好说道:

“确实,曹孟德在信中有言,袁绍地广人众,非独力可图。若是孤同意联军,他将招揽泰山众将,使其北上,攻略青州,以扰河北之侧。关中、三河之军则攻并州、朝歌,分袁绍之力,而他将亲率精兵,径渡大河,直驱邺城,捣敌心腹,三军合力,一战灭袁!”

“此外,他还提到中原、关中相距千里,联络不便,若有意共取袁绍,平分河北之地,只需回遣王必,即明忠君护国之心,待到开春解冻之际,三方人马各归统属,遥相呼应,多路讨逆,功勒金石。此乃千载一时,惟密惟慎!”

严授闻言眯起了眼睛,又问道:

“那明公意下如何?”

阎行在兵事上固执己见、力排众议的事情之前已经发生过多次了,大多时候确实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奇效,但也有的时候,出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错漏。

严授最担心的,就是在这等攸关基业成败兴衰的大事面前,阎行是否会依旧选择绕过将军府的一干僚属,自与戏志才、周良寥寥几人商定,再私下传令麾下诸将,将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都豪掷一注,毅然要赌上成千上万兵卒的性命。

阎行目光闪动,迟迟没有开口,过了一会,才赫然一笑,慢慢说道:

“孤暂时也没有拿定主意。长史以为呢?”

语音刚落,严授霍然起身,花白的须发当即随声颤动,他高声说道:

“自初平年间以来,天下大乱,群雄割据,然近年来诸方势力交相侵吞,北方形势趋向明朗,授以为,当今之时,乃是三家鼎足之势,河北、中原、关中三方将逐鹿争雄,其余如公孙瓒、张燕、袁术之徒,计覆灭之时不远矣!”

“六国蚩蚩,为嬴弱姬,更何况是三家角力。诸君各言进取之利,安知非螳螂耶,非黄雀耶。因此授以为,明公当束兵养农,内修文德,万万不可再出关邀战,自蹈险境。关中沃野,假以年岁,可成殷富之国,到那个时候,兵精粮足,进图天下,何事不可成。此举方为王者之道也!”

严授的声音掷地有声,他指出北方的形势已经明朗,弱肉强食,强者愈强,到最后只会剩下袁、曹、阎三家争雄于北方,而这三家决胜,又牵涉到了整个天下的归宿。

因此这个时候,阎行不应该再被外界的纷扰所干扰,而应该借着这个难得的和平时期,大力地发展自家在关西的实力,对于可能会出现的袁曹之争,阎行根本就不应该涉足,甚至连救援公孙瓒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应该再掺和进去。

阎行听完严授的话,一直没有再出声,其他人见状也沉默了下来,眼看着堂上的气氛有所变化,阎行只好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戏志才。

戏志才也察觉到了阎行投来的眼光,君臣多年,他当然能够体会阎行眼光的深意,于是他虽内心不愿在此时反驳严授,也不得不出声说道:

“咳咳,严长史乃是老成谋国之言,但在下思之,难免也太过保守了。当今之世,竞逐于权谋、力气,差可比拟于战国之争,正所谓大争之世,只争朝夕,值此进取之时,又岂可闭关自守,若是让袁绍轻易灭了公孙瓒,则河北兵锋,接下来随时都可以指向我三河之地。”

“到那个时候,我方独力与河北大军争雄,又在此前自绝于曹孟德,那只怕曹军也会携恨趁虚来攻,众矢之的,焉能久持,大军疲于奔命,守河东则失河南,守河南则失河东,顾此失彼,左支右绌,山河有倾覆之危,只怕真到彼时,才真是覆水难收,悔恨晚矣!”

阎行在这个时候,也适时出声,接过话头,不给其他人机会,他大声接着说道:

“诸君众议纷纷,一时难决,此事牵涉重大,不可轻下决断,还是思索一番之后,再行献策吧,也容孤再静思得失之衡,今日议事,暂且就先到这里!”

这桩事情,商议的趋势走向一变再变,阎行已经坚决表明了容后再议的态度,众人面面相觑后,也知道其中的深浅,不再多言,连忙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