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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23章

况穆和秋晴一起走下台。

路过第一排的时候,?忽然有个女声叫住了况穆。

“况穆,况穆!”

况穆回过头看见秦米正激动的朝他挥手,蹦蹦跳跳的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这里吗?坐这里吗?”

秦米的位置很好,?在第二排的正间。

况穆不想坐在第二排这么起眼的位置,?正想要拒绝,却无意瞥到季宵焕就坐在他后面稍微右边一点的位置。

两个位置相隔不远,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于是况穆顿住了脚,?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秋晴有些遗憾的说:“啊——我还想邀请你坐我旁边的。”

在大庭广众下,?况穆向后退了两步,?声音淡道:“谢谢你的花,我先过去了。”

况穆的神情冷淡,秋晴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撅了撅嘴,说了一句:“那行吧。”

转身往后面走了。

第二排坐满了人,况穆手捧着一束花很难向位置里面挤,?于是他头微微垂下,?将花束举得高了些,?西装的衣袖向上缩了些,?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腕骨,每当况穆走过的地方,?便会引得周围女生小声的惊叫。

况穆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坐到了秦米旁边,?秦米和她旁边的任颜两个人看见况穆来了,?激动的立刻侧过身,对着况穆喋喋不休。

“况穆,我居然不知道你钢琴弹的那么厉害!你太深藏不露了!”秦米激动的手啪啪的拍着扶手。

“对啊,?刚刚秦米还在说以后要叫你况大神了,刚刚我可看见好多女生都在拍你,说不定你马上就可以和季学长并肩站奖台了。”

“什么叫和季学长并肩站奖台了?这次比赛是季学长的第一名,还是况穆第一名还不一定呢,万一我们班况穆夺冠了呢?”秦米梗着脖子反驳道。

任颜是季宵焕的迷妹,闻言她不满的西了一声,靠回了位置上。

秦米还想侧过头继续说什么,却被况穆面无表情的打断了:“看演出吧。”

秦米后面的话被噎了回去,她只能转过头和任颜小声的继续嘀咕。

虽然况穆说是要看演出,但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舞台上。

他坐在第二排看不到季宵焕,但是只要想到季宵焕就在他身后可能会看着他,况穆就后背发热,手掌耐不住的出汗。

台上的参赛者一个个的过,一直到晚上点多比赛接近尾声,终于轮到了四十号。

女主持人按照惯例走上舞台,举起报幕卡,高声道:“下面让我们有请四十号,季宵焕!”

“季宵焕”这三个字一出,台下立刻响起了刺耳的议论声。

“啊啊啊啊,是季宵焕啊,终于到他了!”

“手机呢,快点拿出来拍啊!”

台下的很多女生都是为了季宵焕来的,一时间许多女生都举起了手机,喧闹的声音几乎快要压过台上主持人的话筒声。

况穆的手捏紧了扶手,身子微微向前倾,一双漂亮眼睛紧盯着舞台,瞳孔里映着闪闪的光。

可是舞台的出口处却久久没有人出现。

主持人皱了皱眉头,看着报幕卡又重复了一遍,这时候一个胖胖的男人冲上台,在主持人旁边耳语了两句。

主持人侧着耳朵听,面色迟疑了一下,两个人又交谈了两句。

最后主持人转过身对着话筒,很是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各位,刚刚得到消息第四十号选手已经退赛,下面让我们有请四十九号选手,陈成!”

听到这个消息台下的观众一下就炸了。

“卧槽,这什么情况?”

“四十是季宵焕吧?他退赛了?!”

“艹,老娘就是为了他来的,这不是坑人吗?!”

季宵焕是去年的冠军,更是今年的得冠热门,场内许多的女生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看他而来。

大多人都背着摄像机,等着记录他再次创造历史的时刻,可这个人居然当众退赛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劲爆的消息。

在一片喧闹声,况穆坐在座位上,只觉得心脏骤然缩紧,耳朵间轰鸣不断,他慢慢的转过身往后面望。

果然........季宵焕的位置上早就已经空无一人了,甚至连他的朋友都走了,那黑漆漆的位置就像是一个张开的大嘴在嘲笑况穆的傻。

他居然还的傻到在这里坐了那么久,自以为季宵焕一直都坐在他的身后。

况穆低垂下头,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手腕捏着水瓶都在微微颤抖,突而他站起身就朝后台跑去。

“唉?况穆你去哪啊?!这还没比赛完呢!”秦米被况穆的动作吓了一跳,在他的身后大喊。

周围闹哄哄的,第二排的坐的全是人,况穆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单手扶着前排的椅背,跌跌撞撞的从人群硬挤了出去,丝毫顾不上身后的怒斥声。

季宵焕又走了这件事让况穆无比的惶恐。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慌成这样。

之前季宵焕也总是不声不响的人就不见了,可是这一次况穆却莫名其妙的感到了害怕。

他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天漫天大雪,季宵焕从他身边走的那一天........

砰的一声。

况穆推开了后台的大门。

几个工作人员坐在桌子前,正在统计参赛者的分数排名,听见大门摔开的声音猛的一惊。

其一个女生一看见是况穆就笑了,她开口恭喜道:“况穆是吧,你来的正好,我们这里分数统计的差不多了,目前你的得分最高,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今年的冠军了,等会颁奖典礼你要.......”

况穆猛地喘了两口气,打断了她的话:“我想问一下,季宵焕在哪里?他为什么退赛?”

工作人员没想到况穆对于要夺冠这件事没有任何喜悦,反而先开口问其他人的事情,她愣了一下,为难的说:“啊........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尊重选手的选择,他想退赛就退赛了。”

况穆怔怔的站在原地,脸色白的像纸一样,额角还冒出了丝丝细汗。

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感觉有些不对劲,走上前两步问况穆:“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况穆闭上了眼睛,双手捏着拳努力让自己回复理智,他咬了咬牙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每个选手的联系方式,能不能给我季宵焕的手机号?”

“啊......好。”

况穆拿到季宵焕的手机号,走到了走廊无人的角落里拨通了电话。

两声嘟声后,电话被接通:“喂,那位?”

那边季宵焕的嗓音低沉,伴随着阵阵风声,像是一把剑噗嗖扎进了况穆的心。

况穆浑身僵了一下,捏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嘴巴却像是被缝住了一样,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喂?”季宵焕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季宵焕.......”

况穆怕他挂了电话,连忙开口,可是一开口的声音就变了调,变得轻轻软软的。

这下轮到季宵焕沉默了。

“你在哪里啊......”

况穆揉了揉眼睛,又问道。

对面的风声依旧在吹,可是季宵焕却依旧没有说话,那生生的风就像吹到况穆的身上一样,吹得他越来越冷,手脚冰凉。

过了会季宵焕淡淡的说了句:“挂了。”

随后电话那边传来忙音。

况穆拿着手机愣在原地。

他反应过来眼睛瞬间就湿了,抖着手又拨了两次季宵焕的电话,无一例外都在一声嘟响后被挂断。

可是况穆却丝毫不知疲惫的一直打。

等到况穆打了第四通的时候,季宵焕终于放弃了和况穆的较劲。

他接了电话只说了一句:“演出厅后面的小树林。”

啪,电话又挂了。

得到了季宵焕的回答,况穆被悬着的心一下就舒缓了。

他收了电话身子泄力般的软了下来,倚着墙壁缓了好几秒钟,才勉强站起身就往小树林那边走。

路上一个后台老师拦住了他:“况穆你去做什么?马上颁奖典礼就开始,你是第一名。”

况穆绕开了老师,低声说了一句:“我现在有事。”就快步走了。

上午来参赛时,领队老师带领着参赛选手从停车场走到了演出厅,途穿过了小树林,所以况穆知道演出厅后面那片树林又大又深,不熟悉地形的人走进去很容易迷路。

加上现在天已经半黑了,周围寂寥无人,树叶在夜风下发出簌簌的声音,里面像藏满了吃人的鬼怪。

况穆怕黑,还不认路。

林子这么大,他又不知道季宵焕在哪里。

况穆围着小树林来回走了两圈,想要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却又害怕的厉害,最后把自己急的跺脚,绕着一颗树团团转。

他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人,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拉下自己的自尊朝树林里小声叫了两下:“季宵焕.......季宵焕.......”

树林里回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风声。

况穆吸了吸鼻子,无措的用脚尖蹭着地,他想会不会是因为季宵焕太讨厌他了,所以特意把他骗到这里,想要吓吓他。

可即便是这样,想要见到季宵焕的念头还是更胜一筹,况穆闭上眼睛,双手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打算闷着头就要朝里面闯。

这时从树林里传出来了沙沙的脚步声,况穆微微睁开眼睛。

直到看清那个人的容貌,况穆身子摇晃了两下,陡然泄了一口气。

深处走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季宵焕身穿墨绿色的风衣,步履不快,从树林最黑暗处款步走来,脚下踏着枯树的枝叶,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声音,那碎裂的声音像是踩在了况穆的心上,令他心脏动摇。

几步之间,季宵焕走到了树林的外围。

他停在了距离况穆五米之外的位置,指尖夹着一根亮亮的东西,淡淡的望着况穆,没有继续前进,而是歪着身子靠在了一棵树上。

况穆站在原地定了一回神,抬脚朝季宵焕的方向走。

他走到季宵焕的身前,仰头看着他问:“季宵焕,你为什么退赛?”

季宵焕垂眸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况穆,抬手将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氤氲的白烟从季宵焕的指尖飘出,被风一吹眼就化成白雾散了。

况穆皱了皱眉头,无声的凝望着季宵焕。

他身边没有人吸烟,更不喜欢烟味。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季宵焕吸烟。

烟的气息吸入况穆的鼻腔,像是一根羽毛抓挠着他的心肺,让他止不住的想要咳嗽。

可是况穆却没有向后退一步,他仰头依旧望着季宵焕,安静等着季宵焕的回答。

季宵焕单手夹着烟,隔着氤氲的雾气看了况穆一会。

况穆的眼睛本来是很冷淡的,可是在望着季宵焕时总是在发亮,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不知疲惫的闪耀着,像是永远都不会熄灭。

季宵焕就这样淡淡的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一声,说“况穆,你天天很闲吗?”

况穆的瞳孔猛地一缩,沉着脸色没有说话。

季宵焕挑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况穆。

况穆今天穿着白西装,和当年的模样如出一辙。

季宵焕弹了弹烟灰,回答了况穆的问题:“因为你选的曲子和我的选曲一样。”

况穆身子顿了一下,红润的嘴唇抖了抖:“我不知道,这首曲子是.......”

季宵焕不耐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况穆的话:“不重要,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要弹那首歌?”

况穆手指捏紧了衣角,有些噎住了。

当年在季明义的三十岁生日宴会上,况穆坐在宴会厅的高台上就弹奏了这首歌,为季明义庆生。

那时候他也是穿着一身白西装,而季宵焕站在大厅间,无比坚定的对众人说。

他是他的弟弟。

他喜欢他,所以他是他的亲弟弟。

况穆知道,孩子时期脱口而出的喜欢,是很童稚很单纯的喜欢,并非掺杂着那些复杂的感情,那时的季宵焕开朗活泼,他可能喜欢很多的小伙伴。

季宵焕或许早已经记不清楚那天的话了,可是况穆却一直都记得。

因为况穆从小到大,只喜欢他。

“你是故意的?”季宵焕凝眸看着他。

“........是的。”

况穆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弹这首歌,私心的想着这样季宵焕就会想起曾经关于他们美好的记忆。

况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季宵焕,他妄图从季宵焕的眼睛里看出属于当年的过往。

“这首歌当年我在季........”

季宵焕却好似想不起来这些了,他淡声的打断了况穆的话。

“那首歌是我父亲写的,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可你依旧还是弹了。”

“是的。”

这个曲子是季明义写的,当初这首歌季明义手把手教他和季宵焕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会弹奏这首歌。

见况穆这样坦率,季宵焕反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行。”

接着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季宵焕手里的那只烟快要燃到了尽头,他倚着树脚蹭着地上的碎叶,仿佛闲聊般的问道:“况穆我有些不懂,家人,钱,名誉,好像只要我有的东西,你都想要,而现在既然你都得到了,为什么还来缠着我?”

况穆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冷气呛入嗓子,他忍着咳意倔强的看着季宵焕,尽量减少自己的说话字数:“如果你觉得不开心,那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给我?”季宵焕忽而笑了:“你要给我什么?钱?还是你家里的那个女人?”

季宵焕像是听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他笑叹着将烟头扔在地上,脚上用力的踩了踩:“你放心,我不稀罕要,我不是我父亲,会为了一个女人去自杀,只要是沾上你们况家的东西........我都嫌脏。”

况穆听见这话,呼吸猛地滞了一下,他抬起头,用极为缓慢的语气问:“你刚刚说什么........”

季宵焕挑了挑眉,看着况穆,没有说话。

他以为是他说话太狠,况穆不能接受,却没想到况穆向前了两步,赤红着一双眼睛,问他:“你刚刚说谁自杀了?”

“........”

“你说谁.......自杀了?”

况穆压低了声音,声音伴在风,颤抖的厉害。

季宵焕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况穆,他不信况穆不知道季明义已经去世了。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突然,闹得满城风雨,季家上下因为季明义的死彻底的乱了套,林桂烨精神错乱躺在重病不起,季时礼高烧五天五夜变成了哑巴。

严敏慧却还出现在了葬礼上想要和林桂烨争夺季宵焕的抚养权。

一旦想起严敏慧当时未落一滴泪的表情,季宵焕觉得从心口溢出一股滔天的戾气。

季宵焕喉结滚动了一下,用无比的低沉的回答况穆的问题。

“我的父亲,季明义。”

“他,去世了吗.......”

“去世了。”

小树林的风越来越大,况穆站在季宵焕面前,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却依旧站的脊背挺直。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望着季宵焕,嘴巴动了动,就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的声音。

风一直在吹,况穆的嘴巴一直在抖动,不知道他是想要说话,还是浑身冻的在颤抖。

况穆呆呆愣愣的看着季宵焕,过了好久,他从嗓子里无比艰涩发出了极为可笑的几个字。

那几个字就像是从他的胸口里生生的剜了出来一样,剜的他血肉模糊,撕心裂肺,嗓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说:“那你,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季宵焕顿了顿,抬起幽寂的眼睛望着况穆,久久没有说话。

好像是过了几秒,又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季宵焕才淡淡的说。

“是的,我没有爸爸了。”

.......

那一刹那,况穆感觉身边轰然炸了一道雷,耳边萧瑟的风声像是变成了厉鬼,那些黑色的鬼影爬上了他后背,扼住了他的喉咙,卷着季宵焕的声音一次次的在他耳边复述着。

是的,我没有爸爸了.......

是的,我没有爸爸了.......

是的,我没有爸爸了.......

况穆快要被那些声音快要逼疯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像个猛然发动机器,疯狂的冲到季宵焕的身前,指尖紧紧的抓住季宵焕的双臂,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一般用力,声音嘶哑又刺耳的说道:“你是骗我的吧,季宵焕,你不能这样.......”

“你不可以骗我的.......”

“你之前答应过我!你不可以骗我的.......”

况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用力的拉扯着季宵焕,他那双特别特别漂亮的眼睛,此时正红的快要滴出血,一双眼睛盈满了眼泪,不断的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季宵焕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仍由他拉扯的身体晃动。

渐渐的况穆没有力气了,他甚至需要拽着季宵焕的衣袖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子,那双赤红的眼睛望着他,无声的落着眼泪。

这番刻骨又无助的模样好像是即将要被人的遗弃的小狗,他紧紧的抓住主人的衣角,仿佛只要他的主人在松开他的手,他就会死。

季宵焕垂眸望着他,薄唇轻动:“三年前,他从楼跳了下来,死在了我们全家人的面前。”

季宵焕的声音像是一双双手,将况穆的血肉剥开,痛的他不可反抗,痛的他心脏绞痛。

况穆再也站不住脚了,他缓缓的松开了紧拽着季宵焕的手,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栗,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在那一刻他所有的高傲和自尊都没了。

是他有错。

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

况穆双手捂住了脸,他倚着一颗大树身子慢慢的向下滑,继而整个人蹲缩在地上,他将自己缩的很紧很紧,像是要将自己团成一个谁都不看见的小团子。

“对不起.......对不起........”

在那一刻,况穆恨不得自己消失在这个世上。

如果他岁那年,面对严敏慧的问话,他明确的说不想让严敏慧当他的妈妈,如果他当初知道严敏慧和况进山在一起时,反抗更坚决一些,会不会所有的噩梦都不会发生了.......

他的焕哥哥依旧在他身边,季明义依旧会待他如同亲子。

是他一时打错了话,是他一时贪了心,是他的错。

他如今爱而不得,痛的撕心裂肺,这都他活该得到的报复。

季宵焕因为他失去了母亲,父亲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哥哥.......他最爱的哥哥.......从十五岁那年,就是个孤儿了。

而他却全然不知,心存侥幸,还妄图想要原谅。

他害了对他最好的人,他害了他最爱的人。

况穆身体颤抖的厉害,忽而爆发了一声强烈的咳嗽,他咳得趔趄的扑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漂亮的白西装染上地上的尘土,咳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季宵焕干净的鞋子就在他眼前,况穆抬起沾满泥土的手,一把抓住了季宵焕的裤脚,他的手用的很用力,细长漂亮的骨节都在微微发颤。

“对不起.......季宵焕,你能不能不要恨我......”

季宵焕垂眸看着况穆瑟缩的身影,神思恍惚。

如今在他面前的况穆那么小,那肩膀细细颤栗的模样,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在他的面前哭的无助,那时候季宵焕就是他全部的依靠,像是只要季宵焕一走,况穆就什么都没有了。

季宵焕看着况穆毛茸茸的脑袋,手垂在身侧,不可抑制的抬了抬。

他想要摸摸况穆的脑袋,就像以前每一次况穆哭的时候。

季宵焕比任何人都明白那撕心的痛。

他更知道况穆身体不好,这样哭起来他会很难受,但是这时候只要他抱住况穆,给他拍一拍背顺顺气,况穆就会好受许多,

况穆又有什么错?

他当年还那么小,他当年只知道傻乎乎的围着季宵焕转圈圈,他又能知道什么?又能阻止什么?

可是面对整个况家。

他难道不该恨吗!

他不该恨况进山恩将仇报,踩着他的父亲尸体一步步登上了高位吗?!他不该恨严敏慧抛夫弃子,最后见到他父亲的尸体却连眼泪都没有落吗?!

那么况穆呢........

这时候从前方的道路上跑过来几个人,为首的人大声的说:“老师,我刚刚看见况穆确实到这边了。”

季宵焕浑身一顿,如梦初醒,他的手在空缓缓的捏成拳头,放了下来,继而向后退了两步挣脱了况穆的手。

转过身大步的走出了小树林。

“同学,你有没有看见况穆?!”一个人拉住季宵焕询问。

他们是主办方派来寻找况穆的,况穆这次获得了艺术节大赛的第一名,颁奖的时候人却不见了,各大媒体都在下面等着,主办方都快急死了。

季宵焕抬手朝身后随便指了一下,那个人立刻发出了惊呼:“哎呀!那是不是况穆?”

一时间所有的人从季宵焕身边穿行而过。

巷子狭长逼仄,还时不时泛着雨天过后泥土的潮气。

季宵焕走到巷子的前方,顿住了脚步。

他从衣兜里掏了掏,拿出了烟盒。

季宵焕的手太凉了,指尖变得迟缓,连从烟盒里一支烟都显得十分困难,他干脆倒了倒烟盒,将盒子里的烟倒在自己的掌心,拿出一根烟点燃,夹在指尖。

过了一会几名校医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季宵焕向旁边挪了挪位置,背对着况穆的方向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烟。

冷风越吹越烈,季宵焕望着手上烟头的火星,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年大年夜。

他总是很避讳去想起那件事,可是每一次的回想反而会让他越加的清醒冷静。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季明义的抑郁症已经十分严重了,他沉默寡言,吃不下东西,每天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瘦的只有皮包骨。

季宵焕的大伯季豪军给他找了一个心理医生,几个星期的治疗下来,情况真的开始好转了,他渐渐开始笑了。

大年三十那天,林桂烨将季家上下十几口子人都召集到了祖屋,大家坐在大圆桌前吃年夜饭有说有笑,季明义面带微笑的坐在一旁,时不时也能接上两句,林桂烨喝了点酒,开心的不停的抹眼泪。

她握着季明义的手说:“明义,今年过完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我们季家一定会越来越好,一定会越来越好,一定会.......一定会越来越好,所以你要好起来........”

三个一定会,像是只要多说几次就一定成真。

季明义用骨瘦如柴的手端起酒杯,笑着点了点说:“好。”

吃过晚饭,所有人都聚在花园里看烟花。

五彩斑斓的烟花,伴随着一声声爆炸声在天空绽放,以至于到后来季明义从楼上一跃而下时,季宵焕分不清那一声炸裂的声音是烟花的响声,还是季明义的骨骼血肉碎裂的声音。

周围全是红色,与新年的大红色一样的鲜艳。

季时礼和季宵焕正在的花园心堆雪人,季明义的身体就碎在他们身边,近一点甚至能把他们俩一起砸死。

当时季时礼站在季宵焕对面,手里还捧着一个小雪球,正在笑咯咯和季宵焕说,他要去厨房里拿个红萝卜,当小雪人的鼻子。

然后尸体飞溅出来的血肉就喷洒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季宵焕不知道自己当时变成了什么狼狈的样子,他只能看见血顺着季时礼稚嫩的双手一滴滴的往下滴,手里雪球也变成了血球。

他的堂弟当时只有七岁,隔着漫天的血雾,红着眼睛望着季宵焕。

手里的雪球,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

那年林桂烨已经十岁了,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死在眼前,而他的堂弟季时礼,一个七岁的孩子却被迫去面对眼前残忍血腥的一切。

从那以后季时礼就不会说话了。

季宵焕不是没有怨恨过季明义,他恨他明明已经开始好转了,为什么却要选择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给了家里每一个人希望,却又选择在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那么残忍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直到后来,他翻找到了季明义的手机,才发现季明义死前看的最后的东西是一条新闻。

上面是报道了况家夫妻在大年夜一起出席商界晚宴,照片严敏慧挽着况进山的手,两个人笑的亲昵美好。

.......

“被冷风激着了,应该没什么事。”身后传来了校医的声音。

季宵焕将手里快要烧干的烟头扔在地上,双手插进衣兜里,吸了一口冷气,大步的走了。

况穆得了轻型肺炎,持续低热在家里断断续续的病了一周。

不过还好严敏慧和况进山一起去了国外,孙姨每天操持况家的事情很忙,于是她对况穆的慰问从一天一次,变成了三天一次。

况穆和孙姨通话的时候总是将自己伪装的很好,愣是将这件事生生的瞒了下去。

在这个期间也少不了一些问候,每次手机短信响起的时候,况穆总是会立刻拿起手机看,可是等到看到短信的发件人又会失落的放下。

短信大多是来自秋晴和秦米的,况穆只选择回复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不再回复。

况穆烧退了之后就回学校上课。

到了班级里况穆刚坐到凳子上,秦米就回过头关切的问:“况穆,你的病好了吗?”

况穆今天穿的很厚,里面一件白色的毛衣,外面裹着秋季校服,看起来骨骼消薄,比一周前要瘦了很多。

况穆的头发有些长了,快要耷拉到眼睛上,他垂着头苍白的小脸挂着口罩,下巴缩在衣领里,淡淡的嗯了一声,看起来周身都冒着快要结冰的寒意,比往日更难接触了。

他的嗓子还是很疼,多说一句话都费劲。

秦米看见况穆的状态不好,又担心的多关心了几句,看见况穆什么都不想说,便也转过头。

过了一会,她又回过头,很贴心的将自己整理好的笔记拿给况穆,说:“这是上周课上的笔记,借给你抄抄。”

“谢谢.......”况穆说话比平时更慢,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砂砾感,还时不时低声的咳嗽两声。

小眼镜听见况穆咳嗽,皱紧了眉头,将自己的板凳搬的离况穆远了一些。

到了大课间,秋晴来到了高一三班门口,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毕竟秋晴在学校里也算是风云人物,加上之前传闻她和况穆的关系传的云里雾里,如今两个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更是有好事的人站在旁边看。

只见秋晴走到窗前,叫了一声况穆,随后将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了况穆,面色涩然。

况穆正在写题,停下手下的笔,仰头看着秋晴。

他没有接过秋晴手里的东西,也没有说话,只是朝秋晴摇了摇头。

秋晴脸上的笑僵住了,身子朝前探了一些,越过窗户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放到了况穆桌子上,快速的说了两句话,未等况穆的回应就转身走了。

“秋晴给况穆送什么啊......”

“成是亲手做的什么汤,啧啧啧让女神亲自下厨,好本事。”

“我就说他俩肯定谈了,不然秋晴不会特意跑过来......”

周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连秦米的回头注视着况穆,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况穆却没什么反应,他将保温杯向桌子里面推了推,继续写题。

今天是周五,晚上不上晚自习,放学不到五分钟班里的人就全部窜走了,甚至连小眼镜都没有留下来学习。

况穆抄秦米的笔记,还差最后几页就写完,他不想将笔记带回家,便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将余下的笔记都补完。

夕阳渐沉,天空变成了火烧红。

况穆的数学几何图形才画了一半,桌子就被人敲响了。

他抬起头,看见小眼镜去而复返,站在他旁边,喘着粗气说:“你怎么还没走?有人在等你。”

从开学以来,小眼镜没有和况穆主动搭过话,尤其还是那么长的一句话,这是第一次。

况穆问:“谁?”

小眼镜顿了一下,微微的别过头,不自在的躲过况穆的目光:“还能是谁?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女孩,她.......她等着你还她的保温杯,让我和你说一声。”

况穆皱了皱眉头:“她在哪?”

“在学校后门。”

说完小眼镜就快步的走了。

况穆侧过头看了看旁边的保温杯,犹豫了一下,他将没有抄完的笔记放到秦米抽屉里,提着保温杯向外走。

保温杯沉甸甸的,秋晴给他的东西他一口的没喝。

况穆不愿再这样耗着了。

他明白秋晴对他的意思,也一直想要找个机会挑明。

但是碍于秋晴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她将与况穆接触的尺度把控的很好,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什么出格的话,况穆也找不到坦白回绝秋晴的机会。

可是自从况穆病了一场,心累的厉害,他累的仿佛连每一刻的喘息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实在是不想再应付这些事情。

所以他打算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和秋晴把话挑明。

洛雅高有两个校门,前门面对是正街,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从前门走。

后门在废旧的体育馆后面,对着一个荒废的小巷,这个门之前主要是用于人工运送学校里的垃圾,自从近几年垃圾车普及,后门就没有了用处,平时几乎没有人走这里,连保安都懒得过来巡视。

况穆走到后门口,目光四处寻找秋晴的身影。

旁边响起一声刺耳的口哨声。

况穆回过头看见于皓站在路边,和他一起的还有五个头发染着乱七糟的男生。

几个人一脸痞子样叼着烟卷,站在路边望着况穆。

夜色将至,昏暗的小巷子里只有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还有叼食着垃圾的野猫,时不时发出一声声尖利猫叫,听起来十分渗人。

于皓将嘴里的烟头吐到地上,冲况穆勾了勾手:“过来。”

况穆皱紧了眉头,转身就往学校里走,刚没走两步就被一个绿发男人按住了肩膀。

“急着走什么——”男人拍了拍况穆的肩膀,俯下身在况穆身侧轻语:“帅哥,我们有事要找你谈谈。”

说着就用力的拧着况穆的肩膀,将他拽到了于皓眼前。

几个人围着况穆,他们手里拿着烟,吐出来的烟味冲的况穆耐不住的想要咳嗽。

“秋晴呢?”况穆冷着声音问。

“秋晴?”于皓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抬手蛮横的扯下了况穆的口罩,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况穆的脸:“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想着秋晴呢——没有秋晴,只有我们哥几个在这个小巷子和你约会,开心吗?”

“滚开。”况穆抬手甩开了于皓的手,目光冷厉的睨着他。

于皓脸上突变,抬手扼住了况穆的脖子,瞪圆了眼睛骂道:“妈的,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叫嚣?!”

“皓哥,别在这里,万一有人出来就麻烦了.......”旁边一个黄发男生小声的提醒着。

“滚你妈的!”于皓骂了一句。

他虽然是嘴上凶的很,但是还是听了那人的提醒,一行人连扯带拽的带着况穆向前走。

况穆身上没什么力气,所有的反抗对于那群人高马大的男人都是以卵击石,他的手伸进衣兜里,指尖用力的捏住了手机,用力到手腕发抖。

他又想到了季宵焕。

上次自从他知道季宵焕的手机号,就将那个号码设为了快捷号码,只要按一下手机,电话就能打过去。

可是季宵焕......

季宵焕不会管他的.......

他害死了季宵焕的父亲,季宵焕恨都恨死他了。

那天他伏到在季宵焕面前求他原谅他,心脏绞痛的几欲死去,可是季宵焕还是毫不留情的走了。

况穆可悲的发现,即便季宵焕厌恶他,可是在他心里还是不可回避的依赖着季宵焕。

那依赖从他小时候就已经深深的刻入了他的骨络里,随着他的血肉流淌,除非他死,否则怎么都散不去了。

况穆想到这里心里酸的厉害,居然冒出一些自暴自弃的悲凉,他细长的指尖在衣兜里抖了两下,最后泄力的松开了手机。

后来他索性就不挣扎了,脚步踉跄的仍由那群人将他拽到一个废弃仓库前。

仓库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钢材,大门敞开,里面又黑又深,像是一个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在迎接况穆的到来。